此言一出,立在旁边的叶欣儿疑惑的视线当即瞥了过来,楼兰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她表哥莫不是撞客了不成?今日怎地如此温和有礼了?

看到两个小姑娘的表情,杨景澄便知自己露馅了。他年轻时因生母卑微常被人暗地里耻笑,养出了好一副牛心古怪的脾气。且越长越别扭,惹人厌烦到亲爹都难以忍受的地步。倘或嫡母不曾老蚌生珠,合府里只得他一个宝贝疙瘩便罢了,偏偏嫡母生了个更宝贝的。

在瑞安公看来,他把爵位传给了长子,已是很对得起长子了。尤其是嫡出的小儿子毕竟是次子,朝廷再缺宗室,也不可能再封国公。仗着章家的势,顶天了封个郡公,着实有些委屈,平日里自然更偏爱幼子。于是那时的杨景澄念头更难通达了。

念及此处,杨景澄轻轻吁了口气。还好、还好,幼弟刚满周岁,他暂没来得及天怒人怨,尚有转圜的余地。哪知这厢刚松了口气,叶欣儿哀怨到宛如实质的目光又投了来,弄的杨景澄一头雾水。

叶欣儿很快垂下了头,掩盖住自己所有的表情,心中暗自苦笑。果真是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奶奶尸骨未寒,世子却已与旁的姑娘有说有笑了。世子啊世子,你可知奶奶忽然亡故,正是听说了夫人欲将兰姑娘许配与你?

想起死去的文氏,叶欣儿心中生起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这位主子奶奶,懦弱的仿佛乡间没见过世面的苦菜花,全无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镇日里只管“贞静娴雅”,除了晨昏定省,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夫君相处,更是针扎不出个声儿。如此性子,自是不讨丈夫喜欢。待回到娘家,其母裴孺人问起,亦是只知道哭。带累的身旁的丫头没一个落的好下场。

如今文氏亡故,她再不必提心吊胆,生怕她娘家又疑她勾引姑爷气着了主母,把她揪过去毒打;可文氏到底曾救过她一命,年纪轻轻便去了,又难免叫人惋惜。暗自感叹了几句,随即苦笑,她一个奴婢,文氏生也好死也罢,她能左右什么呢?她连自己的命都左右不了,旁人?旁人更管不着了。

杨景澄毕竟是男人,内宅里过于细碎的事难以察觉。好在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练了出来,见叶欣儿神情有异,预备无人时再细细问询。文氏一直病怏怏的,但终是死的有些意外。联想到自己生母的死,这其中或许有他不知道的隐情。眼下且先应付了楼兰再说。

正说着话,外头又进来了个丫头,正是章夫人屋里的杏雨。先对主子们行了礼,就有些无奈的看着楼兰:“大姑娘,夫人等着你回话呢。”

“啊!”楼兰捂住嘴,方想起章夫人的吩咐全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杏雨自是知道表姑娘的脾性,只得扭头看向杨景澄,陪笑道:“夫人使奴婢来瞧瞧世子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太医?”

杨景澄知道章夫人素要装个贤惠模样,再则府里的二公子将将满了周岁,算不得站住了,因此行事极有分寸,日常端的是慈母风范。待到其子杨兴鸣站住了,才亮出獠牙,将碍眼的人斩草除根。故以杨景澄此刻也得帮着演那母慈子孝的把戏,只得温和回道:“劳母亲惦记,我已是好了。你们也劝着些母亲,休叫她太难过。”

杏雨登时掏出帕子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唉,奶奶那样的品格儿,谁不心疼呢?夫人昨日亦哭晕了好几次,今日且有些精神不济,又惦记着世子身上不好,才打发奴婢来问问。”

楼兰讪笑着揪了揪辫子:“都是我的不是,光见着表哥不似昨日那般颜色,只顾着心里高兴,忘记去回姨母了。”

杨景澄笑笑:“无妨,今日我尚未曾向母亲问安,索性同你们一道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