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又忆起,十年前的夏日,他在跑义兴船行第一单,和容闳一起深入太平天国产茶区,脱了衣裳跳进运河挖泥。
那一单一千五百两银子。真是好大一笔钱。
然后请她吃“六月黄”。吴淞炮台下,她头一次练习放枪……
苏敏官低声道:“多带点火`药。出发后,别不好意思,让容闳多照顾你。”
她“嗯”一声,点点头。
“还有,这个我不方便拿着。烦你帮我收一阵子。”
林玉婵低头。苏敏官往她手里塞了一沓厚纸。
她扫一眼,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股票?”
头一次看到全中文的股票,没有花哨的印刷,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末尾盖着鲜红大印,倒像个衙门公文。
“轮船招商局的第一批原始股票,每股银一百两,每张票式五百一千两不等。按票面价值五折,一共六十万两银子市价。”苏敏官声音轻快,透着得意,“我拿着李鸿章的条子,赶在他派人通知之前,到各路官员那里收钱。哈哈,你是没看到那些谄媚的嘴脸……但这钱不安全,迟早被追踪。西人有个名目,叫‘洗钱’。我找了熟人关系,将这钱洗了几番,分批买了招商局的股票,记你的名。”
他看出她要问话,食指掩住她嘴,快速解释,“招商局官督商办,按西式公司运作,这些股票是神圣的私人财产,官府无权征收查没。他们也查不到你和天地会的关系。阿妹,帮我收着。洪顺堂和宏化堂今后八十年的活动经费全在这啦。”
“白羽扇”是军师,亦是财务。因为过去天地会里文化人稀罕,但凡出个会认字儿的,领了这个名衔,通常就把文字工作一把抓了。
当然,苏敏官作为不守规矩第一人,能者多劳,会中财务从来都是自己抓,没让林玉婵义务劳动过。
以致她被保护得很好。她虽以白羽扇的身份做过事,但各种会务记录里都少有她经手的痕迹。
此时将财产全额托付给她,已经说明他去意已决,短期内应该不会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