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夏末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半小时后,金茉莉开门进来,睡前查寝。

盛锦在装模作样地给洗完澡的夏末梳头发,忽然理解了赵妮安的乐趣,夏末的头发甚至比洋娃娃的头发要更软更滑更长。

两人穿着样式一样的睡衣睡裤,如果忽略夏末脸上被盛锦扯到头发的吃痛表情,实在是一幅温馨友爱的画面——

金茉莉刚生出感叹,手就摸到一床湿乎乎的被子。

这绝不是盛锦在尿床。

“床怎么湿了?”

盛锦立刻拉着夏末跳下了半小时前被当成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的床,逃窜出房间。

金茉莉默念“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把床上东西都换了。

看在夏末的份上,盛锦躲过一顿混合双打。

金茉莉怕她人来疯胡闹个没完没了,换完被子,守在房间里监督两个小家伙睡觉。

一篇童话没念完,被子里就传来盛锦熟睡的鼾声。

夏末来不及因为认床而失眠,一整天的吵闹、争端和伤痛早就让她疲惫不堪,同样很快地沉睡过去。

金茉莉给她们盖好被子,轻声祝福:“晚安。”

关灯离开。

第二天早上,夏末和盛锦一家吃完早饭,医院传来不好的消息。

赶去医院的时候,尸体上覆盖着白布。

夏末走近,犹豫着掀开。

夏雄杰的脸上失去所有的生气,眉心和嘴角都无力地舒展开。

他被换上白色的衣服,手脚和脸都被好好地清理过。

夏末想,这应该是他一生最温柔圣洁的时刻。

夏雄杰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得上的亲人,尸体直接被送去火化,他没有葬礼。

所有人都在同情夏末成了一个失去父爱的可怜孩子。

夏末站在再也没有夏雄杰的家里,在这个满目狼藉的屋子找寻了一遍又一遍。

她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父爱存在过的痕迹。

相反,夏雄杰让这个曾经还算兴旺的家变得荒芜。

她没有失去父爱的悲伤,只觉得生活变得平静。

医院只剩下夏末的妈妈。

盛锦照例要在周末带一束花过去。

花从粉百合换成康乃馨,寓意健康。

夏末放学后会直接来医院,在病房里看书写作业。

秦奶奶有时会过来接夏末回去和自己一起住。

盛锦这才知道秦奶奶不是夏末的亲奶奶,是住在夏末楼下的邻居,偶尔会顺路从学校接夏末回家。

大黄就是秦奶奶养的狗,秦奶奶说它的名字叫小满,入夏小满那天跑来她院子里的,性格像夏天一样热情。

入冬的时候,钟以柔出院了。

盛锦没有从大家脸上看到高兴的表情。

截肢并没有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医院尽力了,言语之间是已经回天乏术的意思。

她们回到了那个满目残缺的家。

钟以柔甚至不敢掀开被子看到自己残缺的双腿,更害怕让夏末见到自己痛到失去理智,像个疯子。

她在最亲爱的人面前,失去所有的体面和温柔。

夏末大部分时间只能和盛锦站在卧室门口,看义工或是秦奶奶帮忙按住病痛发作时的钟以柔。

一开始每天吃两遍药,然后药吃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

很快发作时痛入骨髓理智尽失,连药也没法吃了,只能强行绑住手脚用针管一针一针将药打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