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还没来得及回答。
文臣之列又出一人,03转而为秦政解释:‘此为当朝御史大夫。’
秦政转头向御史大夫眨了眨眼。
御史大夫瘦弱的身板一震,视死如归、声如洪钟,演讲了半个时辰。
御史大夫说话比武将更难懂。
可他说了一个小时,秦政再听不懂,也勉勉强强从御史大夫大抵已经全文背诵的演讲词里听出他的意思来。
大概。
是说镇北王恃权压人、擅离职守,仗着陛下的信任宠爱,胡作非为,礼数崩乱,如果宣文帝再任之信之,大周要完。
御史大夫应当颇为关注镇北王的动向。
连他哪日去了花街柳巷,昨天翘了陛下的赐婚不知去向,都一条条详尽地添了进去。
秦政听了好半天,抬头看了一眼宣文帝。
宣文帝向来面色温和,秦政第一次见宣文帝脸色这么差。
御史大夫高呼:“陛下,镇北王向上不敬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望陛下……”
宣文帝骤地起身,打断:“闭嘴!给朕拖下去!”
秦政一抖。
侍卫上前,径直将御史大夫拖了下去。
可不知是谁没拉紧,御史大夫竟挣脱开来,厉声道:“文死谏,武死战!”
然后竟一头撞在了金銮殿中柱上。
离秦政极近,秦政闻到那种似乎还带着活人温度的血腥气。
秦政有些恍惚。
他站在原地,未行礼,也未说话,只是在阶下望着面色冷然,站起身俯视着众臣的宣文帝。
不知何时——
“文死谏,武死战!”
文武两列有臣僚跪请。
然后竟又一个。
再一个。
再一个。
接二连三,犹如翻浪。
秦政耳中哗然,已听不清朝臣言语,只恍惚许久,回身时,才看见,朝中大臣数列,站立者竟只余下他与右相白见容二人。
宣文帝未语,冷冷地盯着朝臣。
他没有在看秦政。
但秦政想,如果镇北王早挂了,宣文帝也不必如此劳神费心。
白见容微微侧过头,淡淡地看了秦政一眼。
他似是叹了口气。
然后一撩衣摆,不紧不慢,亦跪在圣阶之下。
于是站着的,只剩下秦政一人。
秦政倒吸了口气,不太敢信:‘03,镇北王在朝中这么孤立无援?’
“您在朝中拥趸不多,多为北境带兵将领。如果您死在京城,或许您在北境的忠心将领会为您报仇。”
秦政:‘……’
为什么。
在言情文里,会莫名其妙玩出gg结局。
这不合理。
宣文帝站了许久,像终于疲倦了似的,坐回龙椅,偏过脸不再看朝臣,道:“先将镇北王收押大理寺。散了罢。”
从权臣到入狱,然后入土。
秦政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大理寺在大周是个做什么的地方,也不知道现在他是在大理寺,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大周皇帝一般会有一支百余人武功精强的近侍护卫,名金羽卫。
秦政不知道宣文帝本人的金羽卫到底是一百零几人还是一百几十人,反正明里暗里,监视他入狱的金羽卫大抵有七八十名。
像是宣文帝恨不能在御笔在秦政脑门儿上写“哥哥想搞翻你很久了”。
不过宣文帝倒也没让秦政住很不堪的牢房。
更像一间宫殿。
南淮御供的云纱帐、西戎传来的长毛毯,角落的金狻猊燃着气味清淡的香,与宣文帝身上常用的香一个味道。
一切都很好。
如果秦政两只脚上没有缠着两并指粗细的锁链的话。
看着脚上的锁链。
秦政自闭的过了第一天。
秦政想。
如果那天,他追随着凤倾离的脚步,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就不会被宣文帝这个虚伪的皇帝拴在这里了。
当一个言情文的男主角,机不可失。
失了以后,剧本就换了。
秦政长吁短叹。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跟紧凤倾离的步伐才是走《邪王独宠:不负痴狂不负卿》的唯一通关方式。
秦政不太想去想凤倾月。
宣文帝显然是在幽禁镇北王。
秦政不知晓那四十万镇北军到如今合情合理地要落在谁手里,可就算镇北王已被收回兵权,在北境仍余威甚重。
所以秦政猜,宣文帝把镇北王幽禁起来的消息,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宣扬出去。
这儿也够呛是什么大理寺。
如果凤倾月不知道他去哪了,找不到他了。
久了,也就忘了他了。
哪怕是误会他又一声不吭、连招呼都不打地就跑了也行。
气几天、气几个月,失望了,烦他了,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他没想到办法的事,宣文帝竟然帮他解决了。
这大概是秦政唯一能感到快慰的事。
秦政自闭了一个白天,又自闭了一个晚上。
到系统界面显示凌晨3:42的时候,秦政自闭完正准备回床上睡觉的时候,听到很轻地开殿门的声音。
然后是不急不忙、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秦政只穿着一声白色中衣,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盘着腿摸脚踝上的铁链。
秦政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抬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人后便笑了:“皇兄早啊。”
宣文帝停脚,立在秦政眼前。
他与司马天擎一点儿都不像,镇北王纵然英俊,可什么都不做时便显出一种戾气,可宣文帝即使面色严肃、疾声厉色时,也似有种镇定的宽和。
司马瑾皇仪威重,一丝不苟。
与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司马天擎之间,对比出成王败寇的意味。
宣文帝今日没有笑,他淡淡地俯视着秦政,却仍像往常,伸出手,抚过他发顶,道:“你非镇北王。”
秦政一愣,继续笑:“没证据别乱说。”
宣文帝收回手,返身走到横案前,行步举止间恪尽皇家礼仪。
他坐下,殿中只点着几盏灯烛,灯火昏暗,帝王的神容隐藏在阴影下,秦政只听得到他缓和的声音:“朕不需要证据,亦不需要镇北王。”
是。
宣文帝是皇帝。
他不需要证据。
何况真要说,也不可能没证据,司马天擎的记忆秦政一点儿没有,估计到处都是纰漏。
那些纰漏,宣文帝知道,秦政不知道。
现在再回想起来。
秦政终于慢了一个世纪地反应过来,一来这个世界,宣文帝把他叫到书房教他画画,还在画一张据03所说含义等于谋反的画——
那时候估计是在试探他。
然后他凉了。
宣文帝那时候能让他去画那样露骨的一张画,那时怕便已有八/九成确定秦政不是镇北王了。
只他又亲自把八/九成添到十成。
秦政向后仰了仰,靠在床边:“陛下随便,您要是有兴致和我说说,您要怎么处理我,我就很感谢您了。”
“朕需要你。”
秦政皱眉。
然后懂了:“需要我代替镇北王,被锁在这里?”
帝王安静地在阴影中注视了秦政很久。
那种眼神并不含有一丝恐吓、炫威的意味,只是安静地端详着他,像秦政只是一件摆放在此的静物。
许久。
秦政在系统界面看到时间已经到了4:42时。
帝王终于站起身。
重新走到秦政眼前,秦政身下的是一张西域上供来的染花长毛毯子,上面染着牡丹花、细藤绿枝、金丝雀儿,帝王第一次走近时站在那只金丝雀儿咽喉上,此次不知是否巧合,又停在原来的一处。
他伸出手,勾了勾秦政的下颌,似有身处高处向下俯瞰的怜悯。
如同高高在上、无法触及的神,掌弄尘埃中乞求、仰望天际的造物。
帝王道:“朕需要,你此一生。”
秦政盯着他,没说话。
帝王虚虚拂了拂秦政的脸颊,像拂过瓶中新折的花枝。
“阿擎。”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