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伊敏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所有最软弱的时候都是在你面前发作的,已经没法在意是不是会更狼狈了。可是最终,我们都得自己去面对各自的问题。你也不想我以后对着你只是因为愧疚,对吗?”
“你决定了的事,我总是没法改变的。”
“其实我也没能改变过你的决定,打电话吧,我去躺一下。”她松开苏哲,躺到病c黄上,克制着自己的做完治疗后的不适感觉。
高压氧仓治疗据说能增高血氧含量,增加组织获氧,促进血管收缩,改善、防止内耳组织水肿、渗出和出血,可是坐进去相当于三十米潜水,对于鼓膜有剌激,做完后伊敏都觉得有点恶心想吐,只能静静躺着等这阵不舒服过去。
她没说过自己的不舒服,但苏哲问过胡教授,自己也上网查了相关资料,知道她治疗完了要脸色苍白躺上好一会才能恢复。他站在窗边,看着她仍然是习惯性地曲一只胳膊遮在眼睛上,仿佛要挡住自己的难受。他想,果然还是没法象自己期望的那样,分担她所有的痛苦,有时也只能这样眼见她挣扎。
而更多时候,她甚至是拒绝别人看她挣扎的。他试着回想那唯一的一次,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其实只是和继母起了争执,但也不知是累积了多久的郁卒一起发作了。要换在现在,可能她只会耸耸肩就丢到一边吧。看着她这样长大成熟,他只觉得心疼。
他去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轻轻拉开她的手,搭在她额上,然后坐到病c黄边,握着她的手,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待着。
第二天一早,苏哲送伊敏去出入境管理处,顺利取到了护照,他马上让秘书订了最近时间的一张飞北京、一张飞香港的机票。两人赶到机场,伊敏乘的航班已经开始换登机牌了。
苏哲帮她托运好行李,将她送到登机口,然后一样样嘱咐她:“下飞机后,会有一个张经理在机场等着接你,送你去办签证。订好了去温哥华的航班,给你叔叔家打电话。我已经让秘书给你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下飞机后记得开机。按时吃药,如果耳朵有任何不适,一定不要忍,马上去看医生。”
伊敏再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呵,我快成残障人士了。”
“你的确是,如果你不听医生的话一意孤行。”苏哲并不介意自己表现得絮叨,“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答应我。”
伊敏点头,快步走进登机口,将登机牌递给地勤人员,走进登机通道,然后止步回头,对原地注视的苏哲挥了下手,继续走了进去。
苏哲看着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内,意识到这应该算她头一次在大步离开时的回顾了。
第五十一章
爷爷下葬的那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他长眠的墓园没一丝阴森感,抬头看去是空旷碧蓝的天空,远处背景是连绵的洛基山脉,近处则是无边无际的糙坪,一眼看去,是一片平铺着的墓碑。此时正赶上温哥华樱花季的尾声,到处一株株依然盛开的樱花树,大片大片的粉红、洁白烟雾般笼罩树端,轻风吹来,花瓣如细雨洒落在绿茵茵的糙坪上。
所有的人都肃穆而立,做着最后的告别。伊敏一只手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一只手牵着名字发音和她相似的小堂弟邵一鸣。她转头看着奶奶的神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是不舍,然而更是平静。三岁的小一鸣穿着黑色西装,柔软的小胖手放在她手里,站得直直的,专注望着墓碑上镶着的爷爷的照片。
那一刻,没有眼泪,她终于释然了。心头一直纠结郁积的情绪仿佛被一只如风般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耳边连日尖锐的鸣响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里全是她的亲人,她的生命并不孤单。
伊敏和父亲一块返回北京。苏哲头天已经从深圳飞到了北京,过来接机。伊敏准备在北京待上一天,她父亲没出机场,直接买了回老家的机票,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伊敏和苏哲陪他去首都机场的餐厅吃饭,因为时差的关系,他们都疲倦而没什么胃口。
邵正森郑重感谢苏哲:“太麻烦你了,小苏,特别是你表嫂还专程出席了葬礼,我们全家都很感动。”
孙咏芝在葬礼头天打电话过来致意已经非常周到了,而第二天,她特意从居住的温西区开车出席在公共墓园举行的葬礼,确实让伊敏一家意外又感动。将近四年不见,孙咏芝一身黑色套装,看上去精神状态极佳。她紧紧拥抱了伊敏,告诉她乐清乐平都让她转达慰问,伊敏同样抱紧她,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