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情愫,忍着忍着就发酵了,在心底慢慢滋生,死水也能生长出苔藓来。他送的玉石粉弄巧成拙,没来得及得到她的原谅就又匆匆出门,不知她现在气消了没有。
他带着一点惆怅回到自己的卧房,简单洗漱后便往内室去。正要登上脚踏,忽然看见床边的矮几上放着那张面具,是她的轮廓,缺损处经过了加工,闭着双眼,眼皮上勾勒了胭脂,底下一张大红唇,一眼看上去鬼气森森,半夜里十分瘆人。
他怔忡了很久,看着这张古怪的面具,像她又不像她,从一开始的惨不忍睹,逐渐看顺了眼,好像又变得十分有趣和耐看起来。
他走过去,蹲在它面前,拿手指触了下它的脸颊。这个公主虽然丑了点,但是不会反抗,也不会骂他狗男人。将来她要是真的回膳善了,他留着这个面具,总算是个念想。
只是缺了一段香气……他觉得遗憾,忽然开始想念那种味道。有些事他一直瞒着她,其实他从来就不是心无尘垢的,即便端端打坐念佛,表面上看上去静水无波,血却在翻涌,他抗拒不了她的香味,时间越长越上瘾。
那种欲望不是出于饥饿,他自己明白的。飧人对镬人的吸引力,除了口腹之欲,就是另一种难以启齿的觊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没必要装糊涂,他到现在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是的,他想要她,尤其夜半时分,想得发狂。
镬人就是如此龌龊,他握紧拳头嘲笑自己,以前恪守寺规,不能行差踏错。现在他走出那个洁净的世界,身在万千污浊里,还有什么能令他却步?
他的面色渐渐发凉,灯影绰约中直起身来,转身走上了长廊。顺着廊庑往前,尽头就是她的卧房。她身边的侍女不能在眠楼过夜,这个规矩从她抵达上京就已经立下了,所以他知道,那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就去……看她一眼,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他借着月色推开她的门,他当然知道这门不是为他留的,是为明天清早上来伺候的侍女。公主起得晚,又不肯睡眼惺忪起床开门,于是门不上闩,当然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对他的信任。
结果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就这样长驱直入进了她的闺房。
公主侧身躺在高床上,背对外,如云的秀发铺满整个引枕,只看见秀气的耳廓和半侧纤细的脖子。因为睡相不好,大半张被子滑在脚踏上,只剩下一个角,被她顽强地拽住,她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虾,堪堪缩在被褥能遮盖的范围内。
他提起袍子上前,坐在她床沿,把垂落的被子拽起来重新替她盖上。静静的夜,她身上的香气静静弥漫,闭上眼深嗅一口,世上没有一个镬人能抗拒这种诱惑,以前他不能,以后更不能了。
公主睡得熟,她没有太沉重的心思,睡眠质量上佳,可能只有忽然的雷声雨声才能惊醒她。
她翻了个身,这回是仰天躺着了,姿势豪放了点,但因此衣衫落拓,又格外显得香艳。那灯笼锦的被褥,衬出洁白无暇的皮肉,明衣的衣领大敞,香肩从领口挤了出来——原来女人的肩头那样玲珑,小小的,可能还填不满他的手心。
她呼吸匀停,颈间动脉跳得隆隆,香气是从那里蔓延出来的。他鬼使神差凑过去一些,告诫自己不能妄动,就闻一闻,像以前那样,只是闻一下,应该不会出事的。
有时候自控能力再强,好像也未必能够做到事事听从脑子的安排。他将一手抬起来,撑在她身体的另一侧,然后畅享美味般摆开架势,沉醉地低下了身子。
他能听见她的心跳,和动脉里血液流淌的声响,简直像阿芙蓉上瘾,闻之不足,想把她揉成一团,塞进心房里。他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多少日夜的苦苦挣扎,没能彻底让他断绝尘缘。如果不是这次趁着宁王相逼还俗,他也许真会变成一个耻辱的叛徒,将这颗向佛的心掏出来,扔进泥泞里践踏。
她姿容旷世,那红艳艳的唇,似乎总在无声邀约他。他觉得羞耻,可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不敢让她知道,怕自己的清高在她眼里变成伪装,那么就彻底沦为筵席上那些人的同伙了。
无奈佳人太过美丽,只要一晃神,便会令人沉沦。他向她靠近些,他知道这样做太过无耻,就算再憎恨自己,也压制不住那股急于接近的欲望。
如果不出意外,马车上那夜同样的“剐蹭”或许会重演。他离她越来越近,看着她的脸她的唇,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就在将要触碰的那一瞬,忽然窗外传来“砰”地一声,然后一簇烟花凌空盛开,五彩的光投射在窗纸上,映出一片绚烂的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