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萧随低低唤了她一声。
她抬起眼,眼里大颗的眼泪凝聚着,看得他心头作痛。
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无声地问他,他微微摇了下头。忍字头上一把刀,忍过了这一段,总会有讨回公道的一天。
只是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围绕着她,回去的路上她也不愿意说话,一个人靠着车窗,茫然看向夜市正热闹的街头。
“今天难为殿下。”他哑声说,“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参加那种筵席了。”
有些伤害虽然不是切身的,但能剐杀人的精神,公主的心境虽然总是很开阔,但涉及了膳善,涉及了飧人,她比谁都要一本正经。
“你要安慰我吗?”她僵硬地调转视线,“其实用不着,我知道飧人在天岁就是这种境遇,运气好的能活命,运气不好的只有成为盘中餐。我在想……贵国皇宫的后厨里究竟养了多少飧人,好想进去看一看……”知道不可能,自己又摇了下头,“算了。”
他想对她说抱歉,但他开不了口。车外的风灯斜斜照进来,她的影子投射在他身旁的锦垫上,他犹豫了下,将手移过去,在那轮廓的边缘轻轻触摸,然后翻转手背,让她的影子落在他掌心。
窃窃的,不为人知的一点小动作,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慢慢升起来,升到喉头,仿佛呼吸略用力些,就会把心呼出来。
公主还在沮丧着,一路垂头丧气到了府门前,然后垂头丧气下车。绰绰和有鱼上来搀扶她,她摇了摇头,一个人摇摇晃晃登上眠楼,往她的卧房去了。
萧随的目光追随她,不敢现在去打搅她,也许睡上一夜,明天就会好了。
他在院里的紫荆树下站了很久,看着她卧房里的灯光慢慢暗淡,才转身走出了王府大门。
次日谢小堡主一大早就登门了,阶级和阶级之间是有壁垒的,他本来觉得江湖又大又酷,在他心里最最高级,结果皇宫里举办大宴,他却想尽办法也混不进去,才知道江湖在权力面前算个屁。他担心公主羊入虎口,多情了一晚上,萎靡了一晚上,因此第二天天刚亮就赶到了楚王府,站在眠楼下大声喊姐妹。
公主出来的时候顶着一蓬乱发,嘴里叼着柳条,满嘴青盐的泡沫,口齿不清地说“干嘛”。
语气不太好,肯定是挨欺负了,谢邀说没啥,“来看看你好不好。”边说边突破奚官的阻挠,自说自话跑上了楼。
公主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脸色也不太好,他认真看了她半晌,“怎么了姐妹?是昨晚在宫里吃瘪,还是大和尚对你动手动脚了?”
这人满脑子黄色废料,公主白了他一眼,“那个皇宫,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进去了,那些镬人禽兽不如,除了大师,没有一个好人。”
谢邀明白过来了,“你引起萧家兄弟抢夺了?他们个个都对你垂涎三尺?”
公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手脚发凉,“萧氏的镬人个个酒足饭饱,连饭桌上都有飧人做成的饼子,怎么会为区区一个我,乱了阵脚。”
谢邀了然了,难怪她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原来是遇见了过于残忍的事。可是这国家运转到今天,弱肉强食已经成了王道,她只要继续留在上京,就得不停遭受锥心之痛。
“所以我说,还是跟我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不必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打交道。大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吗,只要他说不愿意娶你,皇帝也不会难为他。”谢邀摸了摸自己的口罩,“其实我觉得,我已经能和大和尚一样,对你做到不动口腹之欲了,不信我把面罩摘下来试试?”
公主说别,“我饱受打击,你别再刺激我了。其实我是舒适圈里待了太久,忘了镬人的险恶,这天岁国真黑啊,统治者是一群食人魔,想想真可怕。”
谢邀说就是,“世上哪还有我这样和你称姐妹的镬人,你是认识了我,才对天岁放松了警惕,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
应该说像他一样热爱揽责的镬人真不多,公主看着他,叹息着在他肩上拍了拍,“姐妹,你吃早饭了吗?”
谢小堡主才发现自己是饿着肚子来的,刚才一边抒发自己的愧疚之情,肚子一边咕咕叫。
正想张嘴邀她共进早餐,奚官从门外进来,瞥了谢小堡主一眼,把嘴一瓢,然后径直走到公主面前,往她手里放了个圆圆的罐子。
公主纳罕:“这是什么?”边问边揭开了盖子。
里面装的全是粉末,谢邀悚然,“你家王爷什么癖好,给人送骨灰坛?”
奚官愈发鄙视他了,啧了声道:“不懂不要瞎说好吗,这是我们楚王殿下送给王妃的面膜粉,用料精细,耗资巨万,这小小罐,是一村人一辈子的口粮,出手不可谓不大方,殿下快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