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满脸尽显老态和疲惫之色的老爷子,在这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山坡顶端,望着远处的山脉,缓缓开口道:“你们说,天尽头的山叫什么?”
听着老爷子的话,汉王朱高煦第一个开口道:“爹,这里我们都没来过,谁知道那里叫什么啊。”
闻言,老爷子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静静的望着。
此时就骑马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朱瞻基,瞧着老爷子那满脸的疲惫感,还有这颇为感慨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知为何,朱瞻基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难受的感觉。
彷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一般。
那种非主观意识的难受和揪心。
瞧着自己身边这位征战一生的皇帝爷爷,瞧着此刻还披在他肩膀上的铠甲。
朱瞻基缓缓开口道:“爷爷,打不动了吗?”
听着自己大孙子的话,老爷子朱棣笑了笑,这次倒没有隐藏什么,说道:“人老了,身子也不听使唤了,这天下太大了,打不动喽”
“再说,这打到什么地方算是个头啊。”
“爷爷打了一辈子仗都没拿下来的塞北,如今被你小子给拿下来了,你比爷爷强。”
一旁的朱瞻基听着自己爷爷的感慨,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得意。
他强吗?
不过就是靠着一些前世的先知先觉,走到了今天。
可自己爷爷呢,他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的王。
他才是真的厉害。
“爷爷,孙儿比您差远了,这次不过就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听着自己孙子的话,老爷子朱棣突然大笑了两声。
随后又静静的与自己这两个儿子,以及大孙子望着眼前的美景。
似感慨,又似喃喃自语般,说道:“人生真短,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四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望着如今在这一战后,成为他们自己土地的江山。
直到那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落下,天色也渐渐有些暗澹时,老爷子朱棣才缓缓拽住了马匹的缰绳,一边转身准备返回,一边对着身边的汉王赵王问道:“老二老三,你们觉得你们这个侄子怎么样?”
突然听到老爷子的问话,那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都是一愣。
想了想后,说道:“英武不凡,有谋略,有见识,少年英才!”
听着那老二的话,老爷子朱棣突然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朱瞻基,满眼宠溺。
“那叫这小子当咱们老朱家的继任之君,你们觉得怎么样?”
随着老爷子这话说出口,那一旁三人,却在同时一拽缰绳停在了原地。
老爷子朱棣拉住缰绳,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赵王和汉王,对于他们两个的反应还算理解。
可没想到,朱瞻基竟然也愣在了那里。
随后老爷子调转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人,说道:“爹老了,这皇位迟早有一天要交出去的,我也想给你们一人分一个,可没办法,这皇位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可给谁呢?”
说着,老爷子朱棣便好像回忆一般,说道:“老大是太子,本该由他继承皇位,可你们也知道,他身子不好,让他做这个皇位不是对他好,是在害他。他那身子如果再操劳几年,怕是就救不过来了。”
“老二你呢,你经常跟人说像我,是,你确实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你有勇无谋,打打仗还行,可这治国,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事儿你干不来。也干不好。”
“皇位交给你,你也跟你爹学,到处打仗?可你有一个像老大那样能帮你处置政务的好儿子吗?你没有。如今收复塞北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明朝也不需要再多一个像你爹这样四处打仗的皇帝。”
此时的老爷子没有往日那副皇帝威严,只有身为人父的慈祥,在耐心的劝导着自己的儿子。
说完老二,又看向了老三,说道:“别人不知道你老三,但爹知道,这皇帝你也想当。”
听到老爷子的话,那老三朱高燧正要反驳什么时,老爷子朱棣却立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爹知道,爹都知道,不过你老三打仗不如你二哥,治国不如你大哥,加上这些年在那锦衣卫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你的眼界就只能看见那些鸡鸣狗盗、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
“你不适合当皇帝。”
听着老爷子的话,一旁的朱瞻基也是看了看身边的三叔。
他清楚,老爷子说的对。
历史上,他这位三叔可是造反过的,还是在老爷子在世的情况下。
联合那东厂的黄俨。
只不过被识破了而已。
老爷子在说完这三个儿子后,最后便将目光看向了朱瞻基,说道:“这左看右看,咱们老朱家里的这些人里,还真就这小子有帝王之相。”
说到这里,老爷子也是笑了起来,说道:“能处政吧?这仗打的也不错。是个好苗子。”
“不过,就是太年轻,那怎么办呢?”
说着,老爷子便看向了朱瞻基身边的老二老三。
而那老二老三在感受到自己老爹的话后,也是突然醒过焖儿来,赶忙说道:“爹,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辅左大侄子的。”
尽管说这话时,这两位都不是很情愿。
但老爷子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爹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辅左。”
说话间,老爷子便要转身骑马继续往前走。
可这时,那坐在马上的朱瞻基,却突然开口了。
“爷爷,塞北这一仗刚打完,您这就准备撒手不管了?”
听到自己大孙子这话,那老爷子朱棣顿时一愣,说道:“怎么,你小子还不愿意了?”
朱瞻基当即说道:“爷爷,孙儿这累死累活的帮您打完这一仗,您这辈子算是圆满了,文治武功,以后就是下去也能见太爷爷了,可您就没想过孙儿我吗?”
朱瞻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在这时,朱瞻基也继续说道:“爷爷,孙儿今年多大?”
正当老爷子皱眉时,朱瞻基便直接说道:“孙儿今年才二十出头!”
“爷爷您多大当的皇帝?四十二!您才干了几年?满打满算到如今才二十年,您逍遥了一辈子,想当皇帝了,就当皇帝去了,干了二十年。可孙儿我呢,我还没逍遥呢,这才刚刚娶了太孙妃连半年都不到。”
“您这就把孙儿我给绑在那破龙椅上了?孙儿我要是也活到太爷爷那个岁数,接下来就还有五十一年呢!”
“五十一年啊!整天就在那破皇宫里,东走两步,西走两步,睁眼就是那些大臣,闭眼也是满脑子的朝政。整天跟那帮宫里的老太监和宫女们熘达,想想都要憋屈死了。”
“倒是孙儿觉得爷爷您现在身体这么好,跟太爷爷也多学学,再干个十来年,七十一不为过吧?到时候您再在我爹、我二叔、我三叔之间挑一个,再干个十几二十年,等你们都干过瘾了,孙儿我再来干。”
“也别整的咱们一家人整天为了这皇位争抢,好像是个多大的宝贝似的。还让爷爷您整天惦记咱们这一家人最后为了皇位兵戎相见。”
听着朱瞻基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在场的三人还真愣住了。
先不说这小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这胆子是属实不小。
什么都敢说。
什么兵戎相见,什么老爷子活到多大岁数,是一点没有忌讳。
而那老爷子也是在这时候又气又笑,提起手中的鞭子便甩了过去。
虽然被朱瞻基那小子给躲开了,却还是说道:“你个臭小子,什么话都敢说,连你爷爷活多大岁数都编排上了。”
说完,老爷子朱棣便一个转身,带着仨人一同朝着大军返回。
返回的路上,朱瞻基也是凑到了老爷子的边上,说道:“爷爷,您瞧瞧这一大片的土地,您说舍下就舍下了?这好不容易塞北平定了,您可不能说撒手就撒手啊,这多亏?”
“您再好好将这塞北建设建设,反正咱们现在建城也容易,您就命我们家老五,在这儿带着人建城,也不多建,先建他一个四五十个城池。这儿一大片的土地,要是真的被利用好了,您这功绩,可是千古未有啊”
“不管是这哪朝哪代,就算有将这塞北打下来的,可您见谁真将的这塞北与咱们国内融合在一起了?可现在不同了,到时候咱们将境内的百姓给迁移过来,还有这些当地的牧民,咱不管他是什么血统,都通通一视同仁,学咱们汉人的唐诗宋词,认咱们汉人的祖宗。”
“到时候,这片土地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可就都是咱们明朝的娃娃了。”
“就像那于谦平绒策里写的那些办法,不出十几二十年,咱们就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了。”
“您想想,这些事情,可都是在您治下才出现的盛况,您要是带着这些东西下去,可比您光打下一个塞北和安南更厉害的多,别说见自家的祖宗了,就是去外边串门,碰见了那老李家,或者老刘家,说出去也有面儿啊。指不定太爷爷他一高兴,还给您摆桌酒席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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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自己这大孙子的胡诌八扯,不知为何,他老头子听着还真高兴。
倒也不在乎身边这些人觉得他这个皇帝为老不尊,还对着一旁的朱瞻基笑问道:“怎么,不怕爷爷抢了你的功劳?塞北这一仗可是你打下来的,爷爷跟着你沾点光就不错了,这要是再抢了你治理塞北的功劳,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听到这话,朱瞻基还真不在乎。
信誓旦旦的说道:“爷爷,这您真别客气,您就安心的坐着,您要是觉得这功劳还不够,给孙儿几年时间,孙儿帮你去把当年那元朝天可汗成吉思汗打下来的土?
?都给您打下来。再给您弄一些金发碧眼的娘们回来,到时候您见老祖宗的时候,都给您带下去,也让太爷爷见见稀罕。”
朱瞻基这话一出口,老爷子朱棣顿时便大笑了起来。
不过在本能的大笑过后,又觉得这话实在不成体统,便赶忙朝着朱瞻基那小子挥了下手中的马鞭,说道:“臭小子,胡说八道,连你太爷爷都编排起来了,再胡说,一鞭子抽死你。”
见此,朱瞻基也赶忙闭了嘴。
看着老爷子的精神头似乎又好了些,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他可是很清楚,老爷子去世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了。
历史上是因为最后一次的亲征失败而病逝在榆木川,虽然说是因为率军征战时受了伤,救治不及时而病逝的。
但谁知道有没有失利后心气一泄而导致一卧不起的原因。
如今明军虽然大胜,但同样也是让老爷子了却了多年夙愿。
不光是历史上,就是前世很多例子都是这样。
一个母亲久病在身,却为了年幼的孩子一直都坚持着,甚至成为后世的一个医学奇迹。
可当自己孩子成婚之后,就在短时间内死了。
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未尝就没有一直都憋着一口气的原因。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今后这逍遥的人生,还是为了让老爷子多活几年,朱瞻基都要想办法让老爷子的这口气再提上来。
毕竟老爷子今年才62岁,虽然也不小了,但正常来说,再活个十年左右,在没有像历史上受了重伤那种情况,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饼是一定要画的。
言语之间也是处处暗示老爷子,多弄点功绩下去,不能够用就行,要让老祖宗们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还给老爷子畅享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但别说,这办法还真是挺有用的。
刚刚在那山丘之上时老爷子还一脸的疲惫和老态,可如今呢,之前那消失的精神头又起来了。
想着这些,朱瞻基也是在心里头寻思着,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去学堂里找几本关于养生的书,给老爷子好好调理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