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页

原本还有些百姓深受本地官员盘剥,日子过的艰难,更不敢与官府作对, 对于从京中而来的钦差持观望态度,谁知见了钦差手下龙虎营的人拖着拦截百姓的打手穿街过巷, 反而放心了。

杭州府无数百姓都开始盼着钦差的调查能够上达天听, 甚至到后面还有百姓讲完了拒不收钱, 只激切的一遍遍向钦差问:“大人, 朝廷真的会适当减免税赋吗?”

姜不语自从看到织户们身上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就心情复杂,自古以来最辛苦可怜的都是底层的老百姓,而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尤其可怜,比起路霆治下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赋跟徭役,朝廷真正征收的连一半都不及。

“当然。”世子爷收了扇子,郑重向围过来的百姓保证。

只要免去地方官府以各种名目增收的税银,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已经是大大的减负了。

很快,一份联名的加急奏折经由快马送入京中,递到了皇帝陛下的御案上。

皇帝召了户部尚书邓嵘与两名侍郎前来,将那份奏折扔给三人:“众卿也看看,这是姜世子与独孤侍郎刚刚派人送来的,后面有一份详单,罗列了苏州织户与杭州府各行所交赋税,各种项目多达三四十种,朕只知道江南有些地方以水患为由拖欠税银,竟不知道除国税之外,地方官衙竟有这么多收钱的名目!这可真是空了国库肥了自己!”

户部尚书拿起奏折先迅速扫了一遍,交给两名侍郎,接着拿起厚厚一沓详单开始往下扫,越扫越心惊——江南官员这也做的太过份了!

一面拖欠着朝廷的税银,一面百倍千倍的压榨盘剥本地百姓,巧立名目收取杂税,竟难为他们想得出来,关键是这些收上来的钱都被当地的官员给分赃了,一厘一文都不曾上交国库。

“这……这……”

江南道大总管可是四皇子的亲舅舅,自太子与二皇子出事之后,剩下的六皇子远在幽州,京里有望登上皇储之位的除了皇太孙便是四皇子,其余皇子要么年纪小要么性格懦弱提不起来,朝中观望的众臣有保持中立的就有提前站队的,再加上四皇子出手一向阔绰,朝中官员但凡谁家有点为难之处,他也肯挺身而出相助,素有“侠王”之称。

四皇子李慎这几年还礼贤下士,接济寒门士子,亲自拜访当世大儒,丝毫不摆皇子的架子,跟素来闭门不出的皇太孙相比,声望极隆。

邓尚书平日穷的恨不得拿根棍儿去四皇子府上乞讨,被六部的人围追堵截的讨钱,别提日子过的有多狼狈了,他精打细算恨不得把国库的一块银子掰成六瓣花,还是左右支绌。

现在他比皇帝还愤怒——好嘛,他管着国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而四皇子却拿着本该充入国库的钱在京里大肆笼络群臣,还搏了个“侠王”的称号。

如果不是在御前,当着皇帝的面也不好骂他的儿子偷挖朝廷的墙角,他都要破口大骂了:我呸!什么侠王?应该是偷王才对!

皇帝大约心中也很生气,但不好当着臣下的面骂自己的儿子,养不教父之过,真要骂自己面上也无光,只能将一腔怒气全都撒在路霆身上。

“这个路霆在江南多年,别的没学会,倒只学会了敛财!独孤默去江南短短几个月,竟然已经遇上两回刺杀,可见是挡了他的财路!”他恨恨道:“独孤爱卿已然在奏折中言明,江南官场很多官员都参与了分赃,既然别的不好查,各种的税银总好查的吧?”

户部查帐是本职,邓嵘想想空虚的国库,当即跪下请旨:“微臣自请带人前往江南道查帐!”

他年过六旬,两鬓斑白头顶都快寸草不生了,却仍要为国事操劳,皇帝也有些于心不忍,又想起独孤默奏折中所说遇刺两回,若非姜不语在身边,恐怕早丢了性命,于是沉吟之间又下了口谕:“着龙虎营再调五千人马护送邓卿前往江南,所有龙虎营人马由姜世子节制,皆听从她的调令。户部查帐,刑部再加派几名官员一起前往,与独孤默做个助手,一经查实江南有官员贪渎或者别的罪行,只要罪名无误当即处置,不必再押解回京!”

皇帝多年在京中,耳边听到的是盛世清平的颂歌,眼中看到的是百官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原本被太子与二皇子之事打击太过消沉不已,然而户部尚书隔一阵子便要来御前哭穷,孤独玉衡坐了一回牢,改革之志仍不改,时常与他讨论新政实施的可能,壮心不老。想到他若是百年之后,给继任新君留一个烂摊子,还知道后世史书如何评价,当即便振奋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六月中,邓嵘带着手下十几名户部官员,以及四名刑部官员,另计龙虎营军士五千人,一行人从京中出发,乘坐官船星夜兼程前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