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内官的私帐之上记录着他入织造府多年经自己手的织绸, 历年上缴宫□□计一百九十七万匹,各任官员分利一百三十万匹,内有翔实的记录, 苏州知府乔智远自然也位列其中。
唯独让独孤默与姜不语不解的是, 内中分利最多的一位没有名字, 只标了一个大字。
两人猜测半天,觉得此事隐秘, 不好到处去问,放着现成的乔大人不好浪费,这才盯上了他。
姜不语翻开帐本好几本,依次指给乔智远:“喏, 这位‘大’所指的是谁?”
乔智远面露恐惧, 仿佛触到了什么禁忌, 姜不语长剑不客气的往前送了下,威逼利诱:“乔大人, 我们也没什么别的事情相求, 只想麻烦你帮我们看看帐本, 但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能戴罪立功, 将来我与侍郎大人都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若是拒不交待,那不好意思了, 龙虎营的人此刻就在衙门外候着,今天你就可以自摘乌纱去牢里候着了。”
“大……大应该是江南道大总管路霆, 不知道两位听说过路大人没有?”
姜不语对大渊除北境九州之外的官员其实并不大熟悉, 见乔大人有意配合, 便撤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一脸茫然的回看着乔智远,而独孤默对路霆略有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说不定能说出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便也没吭声,任由乔智远发挥。
“路大人年过半百,最早也是以军功起家,击退了来犯的百越,十几年前调来江南道,原来还做过刺史,一步步爬上来做到了江南道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但他还有个身份,四皇子的亲舅舅。”
四皇子李慎如今在京里权势日盛,在朝中力压皇太孙,一呼百应,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位大靠山。
乔智远能坐稳苏州知府,想来也没少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四皇子十来岁的时候亲娘路妃便难产而亡,而他与生下来的小公主一起被养去曹妃身边抚养。曹妃娘家势弱,但四皇子能在京里拉拢朝臣,全靠这位路大总管。江南道官员之中隐秘的流传着一句话,说是路大总管……是四皇子的钱袋子。”
姜不语:“……”
独孤默:“……”
乔智远觑着二人脸色,心道你二人只会拿我来出气,能撼动路大总管这棵大树才算本事,更要多透露一点内部消息。
“路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保江南一方安宁,每年还会带人巡视各地,剿匪平叛,劳苦功高,各处每年多孝敬他一些也是应该的,除了织造局,连盐茶税银都要经过他老人家的手……”
姜不语嘲讽道:“那他老人家可真是劳苦功高,连燕子荡的水匪都不能平定,行船的商家出门还要选日子,以免遇上水匪。”
乔智远显然对这位路霆大总管畏惧甚深,说起来满面敬畏,甚至还劝他二人:“路大人脾气不大好,听说他治军甚严,当年带兵打百越的时候,将士但有小过即便诛戮。这些年在江南道,各州郡官员但有不服从管教者,受辱挨打者不知凡几,倒有人上书朝中,最后不过落得个罢官回乡的下场。江南官场至今无人敢忤逆他,除了掌东南水兵的威武侯裴宣除外。”
姜不语敲着洪内官的私帐沉吟不语,乔智远心道果然吓住了,到底还是年轻人没什么见识,也就在他面前耍耍威风,遇上老辣的路霆定然要吃亏,他原本惊惶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了下来,道:“江南道上但有官员上任,都要前去拜访大总管,两位初来乍道知其中深浅,最好还是去拜访一回路大总管比较好。就算是真要清查,若得大总算首肯定然能事半功倍。”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乔大人提醒?”
乔智远:“世子爷客气了!”
独孤默与姜不语前脚去了苏州知府衙门,后脚便有人上织造局找穆请,提醒他既然将织造局诸般事宜捋顺,便该动身前往杭州拜见江南道大总管。
穆靖很是诧异:“织造局隶属内庭司,不属于地方官衙节制之内,为何我要去拜访江南道大总管?”
来人正是乔智远手下同知曹远,他生就一副憨厚的面貌,乍一看是个老好人,但暗示穆靖送礼的手法却极为老练:“织造局虽隶属内庭司,但活儿都是当地织户在干,这就影响了本地税收,织造大人总也要给大总管一个交待吧?”
穆靖气笑了:“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给大总管送礼?这不是教唆我行贿吗?”
“穆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曹远恼他不识趣:“路大总管劳苦功高,我们做属官的不过适当表示表示,说什么行贿?我可是提醒过了,穆大人将来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