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金不语拉了凳子坐在窗户旁边,还向他招手:“小孩儿,过来给你看一场好戏。”
对面赫然是闻记车马店,正是过年的时候,许多客商都已经回家乡与亲人团聚去了,零星几个客人滞留于此,也是各有原因。
过得片刻,闻氏车马店门口涌过来几个乞丐,唱着行乞的调子堵住了客栈的大门,伙计出来驱赶,那帮乞丐不依不饶,没想到与乞丐吵了起来。
外面的动静惊到了里面的人,闻氏胖胖的老板闻铭穿着皮裘笼着手筒赶了出来,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向众乞丐拱手:“各位爷,大过年的堵在闻某的客栈门口不大好吧?不如各位去后门口等着,我让厨房给各位准备点馒头?”
各乞丐谢他。
闻铭打发走了乞丐,正拱着手筒站在门口看风景,忽然有辆粪车直直冲了过来,那拉粪车的驴子好像受惊了,直冲了闻老板而来,旁边看热闹的客人拉了他一把,闻老板倒是避开了驴子的踩踏,但粪车盖子许是没盖好,马车斜冲过去的时候粪桶里泼出来的粪水浇了闻老板一头一脸……
金不语拊掌而乐:“成了!”
独孤默从小到大养的金尊玉贵,行走坐卧皆有人侍候着,读的是圣贤之书,行的是风雅之事,往来相伴的皆是人上人,还从来没见过这类泼皮无赖之事,来幽州流放算是此生吃过的最大苦头,方才听金不语说便已经直犯恶心,眼前情景让他直接弯腰干呕了起来。
背上抚上一只手,接连拍了两下,那缺德鬼分外诧异:“咦咦,你恶心什么?又没泼你身上。”
独孤默:“……”这还是侯门里出来的世子?
街上的无赖怕都没她这么缺德吧?
那无赖递了一盏热茶过来,等他漱口压下逆气之后,她才道:“有些事情呢,见多了就习惯了。比如你以前是高门贵公子,一双手金贵的大约只握过纸笔扇子吧?可幽州城内多少讨生活的人,大冬天双手裂着血红的口子,你当他们生下来便如此吗?还有那掏粪的大爷,沿街收粪,你当他不觉得臭?不过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独孤默虽自负才华过人,但从不曾接触过农事,家里仆从之流平日也穿着体体面面,普通老百姓的稼穑艰难都是从书里所闻,何曾仔细关注过老百姓的生活?
那一头闻铭从粪水里爬起来,气的一脚踹翻了粪车,结果又淋了自己一头一脸,这下子不彻底搓个十七八回,看来是洗不干净了。
金不语在雅间笑的真打跌,还骂闻铭蠢:“你说他这是嫌自己淋的还不够彻底,非要再来个淋浴吗?”
独孤默压下呕意,问道:“外面滴水成冰,按理说……粪车里的秽物也不应该是水状的,他过后想起来难道不觉得自己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