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沉廷扬也出了那么多钱,而且他儿子立功立得都没法升了,所以给他一个国公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朱树人的次子、也就是方子翎给他生的那个姓回沉的庶子,将来也可以继承一个国公的爵位,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当侯爵了。
朱树人的前三个儿子,一帝一王一公,不至于有人太亏。
四大国公之后,十六个侯爵里,李辅明、朱文祯等人都位列靠前,后面还有郑成功李定国等,具体无需一一赘述。
对于这些侯爵,朱树人也给他们找了事做,未来还可以对其他周边有摩擦的敌国下手,尤其郑成功李定国都还年轻,这辈子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不定等他们四五十岁的时候,最终也能积功升到国公,这都是后话了。
……
搞定了升赏之后,过了几日,朱常淓才在内宫又设私宴,这次是单独跟女婿女儿接风,享受天伦之乐,顺便畅所欲言,听听女婿的想法,看看大明未来还有没有什么武功方面需要查漏补缺的。
“没想到我大明竟有彻底平定内外贼乱,开拓北疆至满蒙尽灭的一天,此功已过于太祖、成祖,竟能在大明沉疴已极之时,二十年内逆转乾坤,真亘古未有之功。
朕何德何能,想来真是惭愧。卿以天下为任,不计一己功名,虽古之圣贤不能及矣。”
文华殿内,朱常淓跟女婿喝了几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说心里话,他自己都觉得,女婿哪怕篡位了,那都算是“有德者居之”了。
古代那些改朝换代的太祖,十有七八还不如朱树人功劳大呢。
朱树人却不以为意,示意朱常淓不用介怀。
似乎是为了彻底打消对方内心的忧虑、让对方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可能对大明做出窃位之举的根本原因,朱树人还难得屏退左右,准备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以他如今的权柄,大功告成,他也有、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父皇以为,自古僭号称帝开国者,都是才智之士么?以臣观之,十之七八,不过是湖涂盲从,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赵匡胤释兵权时曾言:为天子一年,快活尚不如为节度使,只因天子之位,无知者谁不欲尝试?臣相信赵匡胤这番话是有相当真心的,他黄袍加身时,就是读书少知史少,脑子湖涂没想明白,人云亦云,自掘坟墓。
以残唐五代之时,为节度使而富贵数十年、富贵数代之人,那也是有的。锦衣玉食权柄威仪不下于天子者,何止十余家。
至于享乐权柄的大小,其实并不重要,以一府之余粮赋税养活一族,也已足够穷奢极欲,何须四百州奉养一族?
他们与天子所差者,无非是为节度使还有被别人攻灭的风险,头上终究悬着利刃,你不灭人,有可能被人所灭。
如果其中能把这一点解决得好,不用担心被人攻灭,如当时之吴越王钱氏,三代五王,富贵绵延,不比五代天子命好得多?
刘知远郭威若能一辈子为节度使,不招惹,低调,不争权,不走上皇帝那一步,说不定也能跟钱氏三代五王那样,在乱世中安稳割据八十年,可是走上了那一步,最后仅仅家族富贵了三五年、十年八年,就覆灭了。
做了节度使,还能安稳退下来,子孙不至于被灭门。而做了皇帝再想退下来,如果是被人武力所灭,可就子孙再无孑遗。
改朝换代后的新皇,除非是假意禅让,还能让前朝亡国之君活一两代,若是武力灭国,必然是绝无生理。
相比之下,吴越王钱氏子孙,后世幸存可比赵家子孙境遇好得多了,只因没踏出那一步,赵宋存续时,他们也是一直留下爵位封号。赵宋灭亡时,钱氏也不用跟赵氏那般与国同休。
所以,到了那一步,除非是天子本人权欲过重,想要杀伐果决,宰割天下,否则皇帝比藩镇优越的地方,就只在于皇帝不用担心头上有权力更高者随时向处置你,而藩镇头上还悬着一些不确定罢了。
如果有人能把这种不确定消弭,让自己既不用当皇帝,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子孙被清算,那么当不当皇帝还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不当皇帝,反而还可以在数百年后,子孙退出得不那么血腥。
只是天下九成的开国之君,都是武略有余而文治不足,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从皇权的主人,变成了皇权的奴隶——皇权只是实现个人抱负、或是确保家族安全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本身。
如果都忘了去思考皇权能用来干什么,这些用途是不是自己需要的,就盲目追求皇权本身,那便是舍本逐末、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把工具当成了目的。”
朱树人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看问题时的站位,比那些被套在枷锁里的古人高了不知多少。
至少古代皇帝,肯定没看过马克思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注意精神》,也不可能听过马克思韦伯那句“人需要追求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但工具理性应该只是实现价值理性的手段”。
就好比赚钱是为了用钱实现某些原本没钱时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赚钱本身,钱只是一个最普适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