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说句实在话,鞑子将帅当中,至今还有相当一部分,对三年前多铎覆亡之战颇为不服,觉得多铎是因为冒进,孤军深入,被围困在江南,
后来还经过南京、金山寺、江阴三场围堵消耗战,导致其兵马折损过半、物资军备极度耗竭的情况下,王爷最后才野战全灭之。
所以那些没参加过三年前江南之战的清军将帅,普遍认为这是特例。认为如果清军不是被提前消耗折损过半、蹉跎月余弹尽失绝,而是一开始兵锋正锐就跟我大明野战决战,他们依然有很大把握取胜。”
朱树人一愣,随即释然,原来鞑子是这么想的:
“他们肯这么想,那就最好了。行,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清军没有被孤提前断后路断补给、战力完备的状态下,直接跟我大明野战决战,到底能不能赢!
阿巴泰这一路,有多少人马?其他各路清军理他多远,大致有多少兵马?”
朱树人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哪怕存了决战的心思,也要摸清敌人虚实先。在南京时他也有得到一些情报,但毕竟不如合肥前线实时更新的数据更准确。
黄得功等人也连忙把搜集到的情况汇总反馈:
清军此番南征,动用总兵力不下三四十万之众!不过也是分在四条战线上的。
最西边在潼关跟吴三桂互撕的豪格,兵力是最弱的,也就两万满蒙兵,大约各一个旗编制,加上一个汉军旗,以及山西绿营姜瓖作为战略预备队。全加起来占用人数不超过五万。
第二弱的便是最东边淮安府的清军,也只有四五万人。
原本战前清军在淮安战场有四路人马,分别是驻扎宿迁的满达海、驻扎邳州的耿仲明、驻扎徐州的尚善、驻扎海州(连云港)的孔有德(这支部队是水师为主),这四路加起来,至少有八万多人。
但开战之初,清军因为战略重点的调整,淮安那路只守不攻,就把尚善和耿仲明都往西调了,在淮安战场陆军只留了满达海,水师只留了孔有德,所以那边的兵力也减少了将近一半,全增补到了凤阳、寿县、合肥这一侧。
以至于在这波调度之前,阿巴泰的兵力原本比阿济格也多不了太多,但凭空多了四万生力军后,阿巴泰这一路就一举跃升到四路清军中绝对最强的一支。
阿济格在南阳的兵力不到十万,阿巴泰在凤阳原本就有十几万之众,又加上四万多援军,总兵力居然跟合肥战区的明军、加上朱树人带来的援军差不多。
具体数字,黄得功也没法摸得太清楚,但基本上明清两方都是十五到二十万大军之间,出入不会超过一两成——朱树人现在有十八万人,对面的敌人最少比他少一成多,最多比他多一成多。
朱树人摸着胡子盘算:“看来兵力上居然势均力敌,不错,难得的公平一战。兵力构成呢?”
黄得功:“满八旗中的三个,多尔衮直属的两白旗和阿巴泰的正蓝旗,加上两个蒙军旗,一共四到五万骑兵。另有汉军旗两万人、绿营兵大约十万。
两白旗三年前被我军全歼了,所以都是这两年半内,用后方的两白旗预备役士卒,加上两黄旗抽调的军官重建的。那几个蒙军旗当初也被重创过,也是后来回后方增补满员的,战力估计比全盛时有所下降。
多尔衮素来喜欢用他自己嫡系的部队、打容易出功劳的主攻战场,让其他部队打次要战场负责牵制。此番也依然是如此。
前几日斥候战中抓到一些俘虏,也都说清廷内部,有不少人反对今年重开南征,人心不齐有些兵马不太调得动,多尔衮就更加只能依赖嫡系部队先打些胜仗,证明他的决策正确。”
听完这些情报,朱树人算是彻底放心了:如此看来,打赢这一仗,不仅可以重创清军,甚至有可能撕裂清廷内部的统治团结,让多尔衮的一言堂也彻底遭到挑战,这是好事啊。
既然如此,他就更有决心和野心,去打一场漂亮仗,不但要在物理层面赢,更要赢得好看,在心理层面摧垮鞑子的心理优势,让他们自我怀疑、反思,甚至最终内讧!
捋顺思路后,朱树人叹息着拍板:“原本孤还打算多用诡计,随机应变,能消耗就消耗,然后再图决战。
可既然鞑子内部也如此人心不齐,咱就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让鞑子完全找不到借口!因为要是还跟三年前那样,多铎死了都让鞑子觉得‘这是运气不好、是特殊情况下的特例’,那多尔衮就还能维持他的方针,让鞑子依然愿意往这个坑里砸资源。只有让鞑子看清:他们就算堂堂正正打硬仗,也依然会被我大明堂堂正正碾压,那么鞑子才会反思——一切都是多尔衮那个重开战端的决策本身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要用军事上的胜利,诱导出鞑子在政治上的内讧!彻底灭了他们的侥幸心理!为了这一点,哪怕多战死数千士卒……怕是也只能忍了。
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将来全局更少的牺牲。做人有时候要用阴谋诡计,有时候得用堂堂之师,奇正相合,更能摧垮敌人的心理!”
朱树人带来的曹变蛟、乃至合肥本地的黄得功、黄蜚,无不深以为然。
这些人本就是勇毅刚勐的悍将,如今武器装备得到升级,部队操练士气也上升了一个台阶,他们有信心在堂堂正正之战中杀败鞑子!
是时候了。
朱树人看诸将的态度众志成城,便下令:“援军远来,且驻扎休整三日,三日后徐徐北进扎营,稳扎稳打,并给包围寿县的清军下去战书,约他们决战!”
……
三天疏忽而过,转眼到了九月初五,最近几日略微忐忑的寿县围城大营内,清军中路军主帅阿巴泰,终于收到了朱树人的战书。
阿巴泰是奴儿哈赤第七子,黄台吉的哥哥,如今已经非常衰老了。
他今年五十八岁,比黄台吉海老三岁,历史上原本应该在今年三月就病死了,如今算是蝴蝶效应多活了几个月了,可能是因为比历史同期更受朝廷重用,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但生理的自然极限是不容违背的,阿巴泰纵然还活着,也已经老病缠身,一直卧榻很少起来。军中事务,实际上主要是两个儿子岳乐和博洛在操心。
最近半个月之内,尚善、耿仲明从东边调来归他调遣,但实际上也是由岳乐和博洛一人管一个,阿巴泰很少过问细节。
除了两个儿子和其他镇守一方的大将之外,阿巴泰手下也算年轻新秀将才济济。三年前两白旗全军覆没,后来拉预备役重建,让不少原先二线的军官,以及文职转武的中年将领得到了出头机会。
比如济尔哈朗筹划两白旗筹建的人事工作时,主要从皇帝直属的镶黄旗拉人来掺沙子。所以镶黄旗的钮钴禄尹尔登、钮钴禄遏必隆等中层将领,都被抽调了过来。
两白旗原本的文职转武、或二线将领转正,则有塔拜系的额克亲、班布尔善,加上苏克萨哈等人,反正这些人都是三年前躲过了多铎覆灭之战、幸存下来的两白旗精英。
历史上这些人好多都是要十几二十年后,顺治都死了的时候,才位居宰辅,如今都只是中高层将领。
此时此刻,阿巴泰得到明军战书,当然要重视,也就把在寿县战场的主要将领,都召集到了一起,商讨是否要赴约决战。
岳乐、博洛居左右两班首位,尚善、耿仲明次之,其后尹尔登、遏必隆、额克亲、班布尔善、苏克萨哈依次分列左右。
“朱树人下来战书,约我等三日后于芍陂决战,如何对敌?”阿巴泰拿着朱树人送来的卷轴,对着众将晃了一晃。
众将并没有提前得知战书的内容,闻言后顿时都是一惊,简直如同冷水溅入油锅,直接诈了。
岳乐:“什么?南蛮子居然敢主动约我大清决战?还是野战?朱树人这诡计多端的奸贼失心疯了么?莫非有诈?”
博洛:“南蛮子约战于芍陂?这地形倒是相对逼仄,确实不利于大军展开,但我军凭什么要听他们的?半道截击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