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微亮,张嫣靠着看太阳升起的方向,才辨明了哪边是东方,一行人只敢找了尽量破烂的宫女衣服套在外面,沿着运河大致朝东南方向走。
看到人群还要躲避,还要尽量往脸上涂抹河泥,以免暴露容貌被觊觎。
一群女流本就体弱,昼伏夜出还得提心吊胆,躲躲停停一整天也不过轻装走了三十里地,朱娖就已经累瘫站不起身,还又饿又渴。
作为养尊处优的皇后和公主,她们暂时也不敢跟流民那般直接喝运河里的生水,夜幕再次降临时,累得不行的几人只能在百姓早已逃空的运河边荒村,找了个稻草垛栖身。
如此饿了整整两天,就在她们觉得最后还是非死不可时,外面终于出现了兵荒马乱的动静。
这天已是正月十二,也是北京城破后的第四天凌晨。
从城破后次日开始就粒米未进的张嫣、朱娖,听到荒村外骑兵奔驰之声,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动弹。
兵马过去很久,张嫣才让那个长相安全的幸存宫女,黑泥涂脸,出去打探,但半晌之后回来还是一无所获——附近百姓差不多都逃完了,根本找不到女人。而宫女哪怕装得再丑,也不敢跟男人搭话打探,唯恐这兵荒马乱的,对方饥不择食,反而招来祸患。
张嫣无奈,也只好继续躲避,等待时机。
她们也就错过了机会,无从得知一早过去的那队流贼骑兵,其实是南下去迎击朱树人派来的曹变蛟、黄得功和朱文祯的两万精锐铁骑。
……
朱树人是在北京被攻破后两天、也是崇祯毙命后一天多,才知道北京的最新情况,并且派出曹变蛟等人北上侦查的。
如今又两天过去了,朱树人的骑兵已经抵达了河间府与顺天府交界,大约是天津卫和保定府之间。而李自成本人已经回到了北京城,他不希望立刻跟朱树人的军队发生硬战,就分出骑兵南下,去散布崇祯“自尽殉国”的死讯,希望朱树人别孤军深入白费力气。
否则,朱树人的主力还在临清、清河一带,只有两万骑兵孤军深入,真要是被闯军数十万主力重重包围死磕,这两万骑兵再是精锐善战,面对十几倍的敌人,也难免死伤惨重。
李自成相信朱树人只是想救崇祯,而不是想孤军跟他拼命。只要让朱树人看到立刻急行军北上没有意义了,他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甚至宋献策还私下里恶意揣测,对李自成说:朱树人可能只是想摆出全力救崇祯的忠义表象。
至于是不是真心要救出崇祯,宋献策根本不看好。但李自成没敢彻底全信宋献策的判断,他在恶意揣测敌人下限方面,还是不如宋献策放得开。
双方各怀心思,这场在保定附近的骑兵接触战,也就以一种近似闹剧的方式草草收场。双方只进行了短促激烈的交战,随后闯军各种宣扬崇祯已经自尽殉国、打击救援官军士气。
官军将领中,曹变蛟跟流贼厮杀资历最深,也在辽东跟鞑子打过多年,脾气也最是火爆。但自从洪承畴投敌、曹变蛟被朱树人所救后,他也有所收敛,心里有一本账,知道该以国姓爷的小集团利益为重。听说崇祯都死了,他也就没有太坚持要死战到底。
相比之下,还是黄得功最不怕事,听说皇帝死了,他只是愈发愤怒,叫嚣要杀尽这些弑君之贼。最后还是朱树人麾下最心腹嫡系的朱文祯拉住了他,如此劝说:
“黄将军不可鲁莽!总督大人交代过我们,此番不为跟流贼拼命,只为试图救驾!既然驾已经救不到了,不如从长计议!我军现在兵力不济,后军也没跟上。河北赤地千里持久战无处筹粮,不如徐徐图之!”
黄得功目眦欲裂:“为人臣者,君父被弑而不报仇,枉为人哉!闯贼虽然势大,眼前这股贼军能有多少兵马?他还能几十万人拧成一股绳不成?既然撞上了,趁机灭其一部,打疼了也好!”
朱文祯又拉住:“你忘了出发前,总督大人的推演分析了么?如今既然京城彻底被洗荡,北方必然会剧震,不是旦夕可以恢复的!山海关吴三桂也未必会死守、同时扛住闯贼和鞑子。若是鞑子入关,必然要跟闯贼一战!
总督大人也是知道民族大义的,不会联虏平寇,但也绝不会无视君父之死、联寇平虏。如今只有好好守住依然稳固诸省,待鞑虏与流贼互相残杀一波,各自折损后,再收寇平虏!
总督大人早就说过了,真要是陛下死了,李自成活着,那是不可能赦免其余诸贼的。但将来只要李自成死了,朝廷自能只诛首恶,赦免其余,让他们为了民族大义戴罪立功!现在我们亲自把他们都杀了,那是在帮鞑子减轻负担!”
朱树人在这三将出发前,确实交代过这番话,不得不说他的预判是有些过分的,完全属于铁口直断,而且有点不合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