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刻叫他感到挫败,他有勇气面对任何人,却唯独突然没了勇气,面对这个自己深爱着的,却又被他重重伤害过的女子。
“那”他觉得自己声音说不出的喑哑无措,“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和安昶过一辈子吗?”
“我跟小公爷说好了,只要他不离开我,我便不会离开他,”她垂下头神情安静,“虽然我这副残破之躯也配不上他,可我亏欠他良多,只要他愿意要,我也愿意尽我余生去好好照顾他。这几个月以来我什么也不想,每日就窝在这小小山村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这既是一种死里逃生下来的满足,也是对将来平静如水的满足,其实你若不来,我已经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慕琮愣愣地看着她淡然的神情,尽管她平平静静,也没有昨日的抗拒挣扎,可他却觉得他此时此刻,自己在她面前败的更为彻底。
她就像一潭他看不到底的湖水一般,即使他再怎么情绪激动地翻扯搅动,却依旧只能激起来几点无关痛痒的水花。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干呕完了之后又端起鸡汤神色平静地喝了起来,尽管她也不想喝那鸡汤,可他眼睁睁瞧着她,还是努力地一小口一小口地灌进了口里。
她不想饿着孩子。
慕琮突然不忍再看,猛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灿烂,明媚地拂在布衣少年的身上,少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静静地回首看向他。
“安远尘,”慕琮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出声,“我们谈谈。” ,,
第58章 藩篱8笼(一)
“殿下要跟我说什么?”
安昶斜斜坐在小溪边的大青石上,手里握着把从小溪边捡来的小石子, 百无聊赖地往溪水里一颗颗投着。
慕琮将目光从他脸上淡淡移开, 转向被搅起微微波澜的小溪:“我要你回京师, 离开她。”
“殿下这是在朝我下令吗?”安昶居然笑了,耸了耸肩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是殿下,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被吓到的人。”
“我这是在救你,”慕琮丝毫不为所动, 依旧神色平静地望着溪面,“你是天之骄子,国公府唯一的嫡系血脉, 你可知为何, 你父亲放任你留在这小村落里,守着她过这种平静无波的日子, 你以为他真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放弃了你吗。只是因你父亲知道,国公府气数已尽, 想放走你, 留下一条命罢了。”
安昶的神色终于严正了起来, 他起身坐好, 转过眼正色看向慕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 可自幼就远离这朝堂诡谲, 对于人心权术知晓的还是太少了。你们国公府几朝荣盛不衰, 到了前朝更有功高震主的架势, 你以为父皇当初坐上皇位, 这其中就没你们国公府的功劳?你们国公府人才辈出,只是到了你父亲这一代出了一个痴情种子,虽然你母亲身子不好,他却还是愿意只守着她一个人不肯另娶,如今也只留下了你一条嫡出血脉。可即使如此,你叔父家出了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姑母家的堂姐们又嫁的全是这京中显贵,你以为父皇真对这一切无所知觉,会坐任你们这样继续势大下去?”慕琮看着他淡声开口,“你以为他是真想杀桐桐吗,他不过是在逼我,也是在逼你罢了,他这个人向来喜欢操纵旁人的一切,他以为我会因为母妃的事留下阴影,以为若是桐桐跟了你,我定不会再要她。他又故意坐任信王将桐桐伤成那个样子,只是想你们俩在逃亡程中,因为不得不肢体接触暗生情愫,他以为我会极端地在意女子的清白,要让我们俩再也没法在一起,让你也背上朝廷逃犯的污名。这样,即使他不将国公府斩草除根,他认为我也不会放过你,因为你玷污了我最爱的女人。”
“他圣上他”安昶想起皇上平时对他的赞赏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为何要如此啊我们国公府是权大势大,可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朝廷的事,我父亲夙兴夜寐,就只为让大盛更加兴盛,就只为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圣上他为何要猜忌我们,我们这一代男丁稀薄,他为何还要如此着急地将我们尽数除尽!”
“因为他这个人一向多疑,你们国公府当初帮他坐上皇位,已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这根刺在他心头横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不拔不净的地步。安远尘,你还是这么天真,”慕琮突然有些嘲讽地勾起了唇角,“你以为没有为非作歹,搅乱朝堂,一门的忠肝义胆就是对了,你以为这世间的公正曲直就是你自个看到的公正吗?你们国公府这些年功高势盛,一家独大,就已是大大的错了,尽管到了你父亲这一代,他小心谨慎,步步收敛,而且确实是一个全心为民,不谋私利之人,可有人会在意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