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驯然将老太太放在车上,又拽着阮映坐在车后座。
阮映不肯,“蒲驯然,你坐。”
蒲驯然说:“你脚是不是磨破皮了?”
阮映意外,蒲驯然竟然能够发现这些细枝末节。她的脚的确磨破了,山路不好走,她穿的是拖鞋,脚背这会儿火辣辣地疼。要是知道今天会遇上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贪玩穿拖鞋。
可这并不是阮映的错,蒲驯然将她抱上车,对支教负责人说:“我马上就到。”
支教负责人点点头,“没事,接下来的交给我就行。”
摩托车启动,引擎声轰隆隆。
蒲驯然转头对身边的杨阳说:“我们是男人,多走点路不怕。”
杨阳一脸傲娇地说:“蒲蒲老师,我走路可快了呢!”
“那我们来比赛比赛。”
“好呀。”
万幸的是,杨阳奶奶的问题不大。
医生说,要是再晚些送过来,人恐怕都要烧糊涂了。
老人家为了省钱,一般情况下是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据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看似再小不过的疾病,在这里都能够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周末两天过去,周一的时候杨阳的奶奶特地来了学校一趟,专门来感谢蒲驯然和阮映以及支教的负责人。
老太太无以为报,拿来了一菜篮子的土鸡蛋,说是要送给他们。
阮映在这里这些日子,已经明白这一菜篮的土鸡蛋代表了什么含义。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食物和金钱是万能的,也是他们能够想得到的最好的报答方式。
支教负责人说什么都不肯收那一篮子鸡蛋,说这事他应该做的。而且他只是帮了一点点小忙,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蒲驯然和阮映。
老太太拿着那一篮鸡蛋热泪盈眶,只求蒲驯然和阮映能够收下,甚至差点要下跪。
最后蒲驯然收下了那一篮鸡蛋,又问老太太:“家里还有土鸡蛋吗?”
奶奶说:“有是有的,但是要过几天,攒一攒。”
蒲驯然说:“土鸡蛋可是好宝贝,在我们那边一个土鸡蛋都要卖好几块钱呢。这样吧,奶奶你接下去攒下来的土鸡蛋都卖给我,你看怎么样?”
还不等老太太开口,蒲驯然又说:“您要是不卖,我就上别人家收去,我再白要您的可就不合适了啊。”
奶奶露出一脸质朴的笑容,点点头说:“好,我的土鸡蛋都卖给你。”
后来蒲驯然就真的每隔一段时间从杨阳奶奶那里收一批土鸡蛋,每个土鸡蛋的价格都按城里的算,比在当地卖一个要贵出好几倍。
老太太当然不肯要蒲驯然的钱,她说这里是什么价钱她就要按什么价钱卖。
这个时候蒲驯然就开始耍赖,直接把钱塞进老太太的口袋里。
蒲驯然买来那么多的鸡蛋都放进了学校的食堂了,食堂煮熟了再分给学生吃,一个人只能分到一个。
这样一个蒲驯然,为人处世滴水不漏,让阮映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被他宠爱。
那天给杨阳奶奶看好病之后,蒲驯然也没有忘记阮映。
他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碘伏和棉签,仔仔细细给阮映的脚背上消毒,跟着埋怨一番:“那是什么破拖鞋啊?把我心肝宝贝的脚都磨破了。”
阮映乐不可支:“你嘴巴是不是吃糖了?怎么那么甜?”
蒲驯然给阮映处理完之后,笑着仰头,“不知道啊,要不然你尝尝?”
他仰头时下颌弧线硬朗,喉结上下滚了一遭。
阮映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没有什么人,然后果断低头在蒲驯然的唇上亲了一口。也就是蜻蜓点水的吻。
蒲驯然勾着唇笑:“这能尝出什么味道?”
“薄荷味。”阮映说。
蒲驯然点点头:“嗯,牙膏味。”
阮映哈哈大笑。
这一笑,看得蒲驯然眼神晦暗不明。他的声线渐渐放沉,竟染上一些不满:“小坏蛋,就知道在这里撩我。”
阮映好无辜:“我哪有啊?”
蒲驯然看了阮映一眼,伸手捂着额:“还说没有?你现在这表情跟压在我身下的时候一模一样。”
阮映闻言,二话不说伸手在蒲驯然身上重重一拳头。
他身体硬朗,她反而砸疼了自己的手。
蒲驯然低着头,轻轻在阮映的脚面上吹了吹,像她拉着他的手吹吹似的,安抚:“还疼不疼?”
“不疼啦。”阮映下意识把脚一缩,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长得白,一双脚就更白。脚指头小巧,脚指甲修修剪得整齐,小小的让蒲驯然单手就能裹住。
上学期她在他的家里时总是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那时候蒲驯然吓唬她说再光脚小心他要咬她。阮映当时还笑,挑衅说来咬啊。后来的有一天,他真的咬了她的脚,还很坏地在床上逼着涨红着一张脸的她求饶。
时间过得快,转眼支教过了两周。
这两周对阮映来说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很忙碌。她一大早醒来就要开始准备工作,每天晚上备课完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期间爷爷奶奶也给阮映打来好几次电话,在表达思念的同时,也鼓励阮映能够在支教的时候多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支教的梦想,不过当时碍于生计,没有那么高尚地抛下一切。现在阮映算是圆了他的一个梦想,让他感觉十分欣慰。
阮映的确没有那么大生活压力,也没有太崇高的理想。她从小到大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就是当老师。现在她也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当上了支教老师。
尤其来到这里之后,阮映无时无刻不感慨自己现下生活条件的优越。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人了,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一种无欲无求的境界。
经过两个星期的努力,阮映已经能够非常自如地教学,面对孩子们的提问从容应对。
学校中总有一些爱学习的和一些不爱学习的孩子。阮映迫切地想要告诉那些不爱学习的孩子,想告诉他们学习是他们现有的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
三年级班级里有个叫杨梦菲的女孩子,每天来上课的第一件事几乎就是睡觉。阮映不止一次找杨梦菲来谈话,但得到的都是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好像不管阮映说什么话,杨梦菲都不会听进去,但她也不会去顶撞阮映,总是一脸漫不经心。
阮映没有办法,只能找支教负责人来帮忙,想要纠正一下杨梦菲的态度。
支教负责人告诉阮映,杨梦菲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她的妈妈也跑了,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爷爷。且杨梦菲的爷爷身体情况很不好,家里几乎所有的活都是杨梦菲干的。
白天杨梦菲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因为她晚上的确没有好好睡觉。她不仅要干农活,还要做各种家务,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要给爷爷准备食物。因为上学的中午不能回去,所以她早上要准备早餐和午餐给爷爷留着。
杨梦菲只是问过阮映:“阮老师,我读书要读多久?”
阮映当时回答:“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未来还有大学,起码要十三年。”
杨梦菲对十三年这个数字还是有些概念的,她只是默默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后来阮映才知道,杨梦菲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教室里度过十三年,索性也不想学习。
让阮映感觉到无力的是,她好像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她在这里最多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或许刚和孩子们混熟,她又要离开。至于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能保证。
支教负责人知道阮映的想法,特地来安慰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我们只是力所能及给他们制造更多的一条道路。”
阮映不想放弃,莫名会更加关注杨梦菲。
教学的这段时间里,阮映发现杨梦菲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虽然她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但只要她认真听过的课程,她都能够比别人理解得更加透彻。
临近周末的时候,周小雨提议去县城看一场电影。
暑期档的电影厮杀,据说有好几部国产大片脱颖而出,口碑十分不错。
放在大城市里,想看一场电影只需要出门打个车到附近的电影院。可在这里不同,县城距离这个小镇有四个小时的路程。如非必要,大多数人并不会去县城。
周小雨在说话的时候,杨梦菲一脸好奇地问:“老师,县城里都有什么啊?”
“菲菲,你没有去过县城吗?”周小雨问。
杨梦菲摇头:“没有呢?”
去县城要转两趟车,车程四个小时。如果步行,那不知道要走多久。
杨梦菲自从生下来,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两个个小时路程外的一个大坝。那还是她偷偷去的。平日里爷爷管得紧,其实她哪里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