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西湖醋鱼,一份东坡肉,一份清炒荠菜,两碗藕粉。”她点着单,点完了才抬眼,“这顿我请客。”
王邈瞥了她一眼:“宋爱儿,你今天挺大方呀!”
“你这辈子还没被女人请过吃饭吧?”她问。
王邈顺手拿了双筷子吊儿郎当地敲着饭桌,敷衍她:“嗯,你是头一个。”
他在她面前似乎永远坐没坐相,一手往后靠在了老式的椅背上,一边跷起腿摆出个大爷的姿势。
宋爱儿如今对他的“头一个”已不那么感兴趣了。她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淡,转瞬就不见了:“西湖的藕粉最好吃了,艮山门外到余杭县一带都是藕粉的产地,塘栖三家村最有名,从前他们给皇家上贡的。我小时候常吃妈妈泡的藕粉,甜糯糯的一碗,可以端着坐在弄堂口一吃一下午。”
其实她的童年说来并无多少乐趣,黯淡得好似覆着的一层薄灰,被岁月的风一吹,便轻轻地扬起,落得眼里会化作蒙眬的泪。
可是王邈听得入了神,颇有些感兴趣的样子,看着老板娘端来的两碗藕粉,随手拿起仔细地打量了一眼:“你小时候就吃这个长大的?”
“也不常吃,藕粉很贵的。”
“你妈妈一个人带大你?”
“我妈妈年轻时在厂里上班,后来去了南京就拾起了做裁缝的手艺,给人做衣服挣钱。”宋爱儿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王邈还打算再追问,第一道西湖醋鱼已端上桌。说是西湖醋鱼,其实吃到最后,甜腻腻得几乎不能下筷子。这种杭城本帮菜对于北京长大的王邈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他很快撂下筷子,朝坐在对面的宋爱儿望去。宋爱儿正吃得津津有味。她吃鱼时动作最是慢吞吞,先是拿竹筷子一点点小心地剔掉鱼刺,再把鱼肉翻来覆去在糖醋甜汁里浸上一会儿,最后沥干了甜汁才送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嚼,全然是一种特别的享受。王邈看了一会儿,站起身。
她仰头看他:“做什么?”
“去趟洗手间。”
总共那么点大的餐馆,自然比不得他从前出入的食府,因此王邈没要求太多,老板娘直接带他上了自家的楼上房间。从洗手间出来,他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转到了做菜的小厨房里。这样热的天,厨房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只落地的旧风扇在呼呼地吹着。老阿姨正在焖东坡肉,一转头,从玻璃的倒影上望见一个不声不响的高大背影,吓了一跳。
“小伙子,你怎么上后头来了?”
王邈一手插着裤袋,拉门走进了热烘烘的厨房,不过顷刻衬衣的后背就湿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咳嗽了一声,塞到老阿姨手里:“阿姨,麻烦您再做一道西湖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