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宁很久以前就对她说起过自己的实习经历。
那个时候,就连办实习证也比现在复杂很多,光是调档案就得调半个多月。他的指导律师是个大学法学教授,出来兼职执业。虽说本职是老师,但在外面带徒弟跟在学校上课完全不同,这位师父没时间循循善诱,也根本没有打算循循善诱。教学风格倒是有点像菩提老祖,戒尺在头上敲三下,就看猴子你懂不懂了。
似乎所有的实习律师都是从订案卷开始的,而唐宁也不例外。师父把之前一整年的案卷丢给他整理装订,其他根本不管,一转眼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那你怎么办啊?”余白记得自己当时就这样问过他,顿觉此人比她在bk做律师助理惨多了,简直就是她曾经想象过的那个画面,一个人关在一间满是灰尘的小房间里,抡着胳膊练臂力。
“边订边看啊,”但那个苦力本人却一点都不在乎,还挺兴奋地对她说,“里面什么案子都有,走私,诈骗,强迫卖淫,从哪儿进的货,怎么搞假发票,嫖客长什么样,在哪里嫖的……”
余白那时就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都什么爱好啊,完全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竟是轮到她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时代更迭,科技进步不小,如今很大一部分案卷都成了电子档,对臂力的要求降低了,就是比较费眼睛。
余白又是预备加班的惯常装备,隐形不戴了,换上框架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几年唐宁做过的所有案件,从证据,到代理词,再到判决书。
她这人还是一直以来的老习惯,无论什么事,只要开始做,就得做到最地道。每个案子,她都先看一遍证据,分析出其中的矛盾点,自己试着列一个代理词提纲,然后再看卷宗里唐宁的质证意见,跟他的代理词做比较。
有时,她自觉比他高明一点。
有时,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更有时,她自叹弗如。
那种感觉是有些神奇的,不光是因为看到了某一个案例中他思维的轨迹,更是因为他一路走过来的那一步又一步。
她早就知道他是个好律师,本来就喜欢看他在法庭上的样子,但那毕竟只是一种泛泛的感觉。现在这样一字一句地读下来,仿佛其间每一次递进与转折都被搁在了显微镜底下。每一份卷宗,从几十页到几百页不等,都被她看得好像一册跌宕起伏的小说,结尾未完待续,还有下集。而其中的主人公也已经从最初那个兴致勃勃研究嫖客长相的菜鸟傻叉,成长为一名向最高法院提交几万字死刑复核法律意见的辩护人。
午休时间,余白实践承诺,请师父吃饭,点了两份外卖,一份留在自己桌上,另一份送进玻璃隔间。隔间里那位看着她,她只当没注意,又推门出来回到自己位子上,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案卷。
隔壁工位上的胡雨桐跟王清歌也正在吃饭。胡雨桐的饭是家里保姆做了带来的,王清歌比较惨,在吃方便面,吃得也没那么认真,一边挑着面条一边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