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彩踏入正堂,忍俊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堂中诸人方才喝到高潮,酩酊大醉之下竟然横七竖八,皆沉沉睡去。
她猫着步子走到主位之侧,只见父亲张飞正双手大开,鼾声如雷,仰卧于地板之上,脚上的便履掉了一只。
张星彩摇了摇头,轻轻地帮父亲脱了另一只便履,又拉过一条厚厚的毯子,盖在父亲身上。
兄长张苞也趴在离张飞不远的地板上呼呼大睡。张星彩依样上前帮他除去便履,盖了一层毯子。
在她印象中,父亲张飞与兄长张苞俱是好酒。在荆州时,大伯刘备和二伯关羽时常一同到自家府上饮宴,往往要闹将至半夜。眼前之事她自幼都是做惯了的。
只是长辈和自家兄长可以亲手照顾,兄长的朋友们则不便由她代劳。堂中的仆人侍女都被张苞逐出,她已是决定一会儿等送醒酒汤的侍女来了之后,再使唤她去送几条毯子来。
做完这些,她抬起秀目,寻找方才哪位吟诗之人。
堂中众人或仰或俯,皆躺在地板之上,传出轻重不一的鼾声。张星彩娥眉微蹙,只道天底下的男子醉酒后都是这般形状。
忽见有一人安安静静地趴在案几上,颇为与众不同。不知怎得,似有一股直觉告诉她,方才吟诗的就是此人。
张星彩悄然靠近。
只见眼前这名男子趴在案几上,只露出半张侧脸。他眼睛紧闭,睫毛甚长,烛影阑珊之下,虽然瞧不真切模样,但脸庞线条英武俊朗,不过十八九年岁。
这人醉酒之后的呼吸平稳绵长,声音几近于无,浑然不似父亲兄长一般鼾声如雷。
“兄长的朋友我都是识得,此人倒是第一次见…那么方才吟诗之人必定是他了…只是怎么这般年轻……他的呼吸这般轻巧绵软…倒像是自己院子里养的猫儿一般……”
稍一打量之下,张星彩的嗓子微微有些发痒,心儿竟控制不住得跳动起来。
而就在此时,姜维倏地醒了过来。
原来他自小练武,即便在睡梦之中,对周围的警觉也非常人可以比拟。方才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人一直在窥视,陡然之间酒意便散了五分、匆匆惊醒过来。
这一瞬,两人隔着案几,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张星彩胸口登时“突突突”地跳个不住。她自然知道自己如此打量一个陌生男子,是极为失礼之事。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入室行窃、却被抓了个正着的蟊贼一般,羞容满面、无地自容。
既慌且羞之下,张星彩轻嘤一声,跌倒在地,脸上瞬间飞起一抹嫣红,臻首低垂,不敢发声。
这厢姜维也是看得呆了。只见眼前这名少女清丽秀雅,宛如明珠生晕。便只借着烛光,也能看出她肤光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只是此情此景,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颇有些尴尬。
姜维总还算有些反应,旋即回过神来。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起身行礼道:“在下姜维,字伯约,酒后无状,方才唐突了,还请姑娘担待一二。”
张星彩见他主动将揽去责任,这样一来彼此也算留了颜面。她心中好感微生,于是站起身来,也回了一礼:
“姜公子有礼了。今夜已深凉,我担心父亲身体,故而前来。倒是打扰姜公子歇息了。”
因男女有别之故,她不曾自报名字,但言语间已经把自己的身份表明。
“真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姜维心中暗赞:“她应该就是张飞的长女张星彩了。马岱说:蜀中星彩,荆州银屏,并称娇丽无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宴会已告结束,姜维本欲告辞离去。
忽走进两位侍女,双手各托一个托盘,上面各放着六个大碗,碗中正腾腾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