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豪族慌忙起身回礼,齐呼:
“不敢!不敢!”
“此乃我等之本分。”
“太守可莫折煞我等呀。”
经这一出先“兴师问罪”,再到“面上有光、以示谢意”的戏码,大姓家主们对姜维的观感顿时大变,大抵是从先前的“太守今天得给个说法”变成“太守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啊”。
而堂中的气氛重又热络了一些,不复方才凝重。
姜维见铺垫已经到位,便环视四周,朗声道:“当然,某也非小气之人,为酬诸位谨守本分之功,正有一件大礼相送。某本欲派人邀请诸位,不想今日群贤毕至,倒是少了跑腿的功夫。”
“大礼?今日是我等大姓来给太守送礼,太守不追究我等之前的罪责已是谢天谢地,怎得还有大礼?”
诸豪族心中讶异,交头接耳起来,一时堂中皆是诸人议论之声。
张裔作双手下压状,打断道:“诸位且住,先听听姜太守之言。”
“是啊,是我等孟浪了,还请太守继续。”诸人纷纷告罪。
姜维笑了笑,朗声道:“邀天之幸。官府在朱提山探得一处铜藏,在城东南百里处。经过勘探,藏铜以千万斤计……”
他顿了一顿,笑道:“某的这份大礼么,便是与请诸位联营,同享此矿。”
诸人闻言,俱目瞪口呆,皆生出难以置信之感。
时自汉武帝以来,官府采用于盐铁官营之策,民间等闲很难参与。
更何况,铜矿不同于铁矿,它不仅可用于浇筑器皿,更可用于铸钱,本身就是财富的象征,比铁矿可值钱得多了。
特别是刘备入蜀后,一再重申盐铁官营之策,非官府势力欲要染指,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而眼前这名年轻的太守,居然愿意将新探得的铜藏拿出来共同开采、共享利益?这可是百年未闻之政啊!
诸人一时没法接受这份“大礼”,皆左右互视,窃窃私语,心道,此中莫非有什么陷阱?
姜维也听之任之,不去催促。
光阴漏盏,终是对财富的渴望终于占据上风。
有一人大着胆子提问道:“方才太守说联营,敢问怎么个联营法?”
姜维朗声道:“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铜藏所有之权自当归属天子。此番联营,联的是开采经营之权,此乃联营开宗明义之根本。”
时天下还没有什么“所有权”、“经营权”之分,诸人听他说得虽然不难理解,但词汇十分新奇,俱纷纷竖起耳朵倾听,生怕漏了一句。
姜维环视一圈,见无人问,便继续道:
“联营后,铜矿所有产出,官府按例课两成,其余四成,行‘余铜官买’之策,先由官府买断,最后四成,或卖或留,任凭诸位落。”
有好奇者提问道:
“什么是余铜官买?还请太守详细说明。”
姜维耐心解释道:“某举个例子,若矿洞出铜一万斤,则官府课铜税两千斤,另有四千斤优先由官府收购,以资国用,剩余这四千斤,便是各位之权益,听任自由买卖,官府不做限制。”
对于这种联营方式,在座豪族代表简直闻所未闻,但细细思量,却又毫无吃亏之处——倘若太守口中千万斤储量属实,那甚至还蕴含了可以累世享受的巨大利益啊。
时盐铁官之策实施了近三百年,早先靠山泽盐铁立本的先秦前汉之南中大姓,早已随风飘散了,如今南中之大姓,多以经营田庄为业。
但秦时巴郡寡妇清经营朱砂矿,独揽其利达好几代人,家产多得不计其数,秦王为其筑“女怀清台”之事迹,在益州代代相传,在座诸人都曾听过,并心向往之。
而这般好事,此刻却要落在诸人头上,这真如天上掉下馅饼一般!
以后那真是家里有矿啊!
就在诸人开始沉浸于幻想之际,忽有一个精明的,开口问道:“余铜官收中,官府收购之价,虽说是协议商定,却不知有无细则?”
姜维笑道:“此问甚妙。官府收购之价,当在开采成本与市价之间,须知铜此乃国之重器,即不能糜费官府钱粮,也不能让在场诸位吃亏。”
那人又追问:“官府可会朝令夕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