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颐的面上,是幽深寂寥的夜色。
甚至连月光都不肯透进来,只余点点灯火照耀,映入男子双眸中。
“王上,”少年扑通一声,于他身前跪下,“臣有罪。”
萧妧站在二人身后看着。
红衣少年将头垂得极低,两眼似乎也不敢看向身前男人——这是他的主子,是他的王,是他要誓死跟随的人。
一生一世,效忠于他。
而如今,自己登堂入室,王上困于囹圄。
“臣有罪,”坐在这个位置上,朝羡十分惶恐,“臣罪该万死。”
言罢,竟欲以头抢地。
傅青颐皱了皱眉,一声重重的叩首之声传来,紧接着是愈来愈响的“砰砰砰”三声,朝羡额上已有血印。
少年垂着眼,身形微微颤抖。
王上没说停,他便不停下。仅歇了片刻,又两手扶地,对着坐在角落的傅青颐——
砰!砰!砰!
傅青颐终于抬了抬手,“朝羡!”
他穿着青灰色的衣裳,粗麻袖子也是灰到发白。一双熟悉的手探到眼前,拂了拂少年额前的发。
“罢了,这不怨你。”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朝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发起逼宫的人,更不是他。
少年的发上沾了些血与泥,傅青颐看着,轻轻一叹,以袖拂去。
朝羡的鼻子更酸了。
“待我……待我从太后那里夺了势,便将您接出去、将这王位还与您。”
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傅青颐自然明白朝羡对自己的忠心,可令他担忧的,却是他物。
“朝羡。”
“王上。”
他将少年的头抬起。
红衣墨发,眼底是不染风尘的果敢与清澈。他太年轻、经历的太少了,他的眼中没有半分风霜的影子。
“太后要的,不止如此。”
朝羡微微一愣,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
傅青颐轻声同他解释:“太后的野心很大,你虽是她的亲生子,可权力面前,她未必不会把你当作一枚棋子。”
若是他敢忤逆太后、敢让太后不开心,以她与李相手中的权力,未免不会再将朝羡扳倒。
或者说,也许从一开始,朝羡便是太后的一枚棋子。
她要做的,并非是亲生儿子的登基,她要的是整个朝堂、整个陈国,她要的是垂帘听政、让朝羡去当一个傀儡帝王。
傅青颐认真地看着他,“日后,你定要万分提防她。”
朝羡不疑他半分,仅是一顿,便立马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上放心,朝羡有分寸,不会让陈国易姓。”
萧妧也蹙了蹙眉。
陈王这话,怎么这么像挑拨离间呢?
正在思量着,傅青颐的目光突然越过朝羡,径直朝萧妧望来。看见她,对方的眼神忽然一闪。
萧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朝羡也察觉到了二人的对视,抿了抿唇,“王上,您与夫人谈话,臣先退出去了。”
临走时,他把提灯塞给萧妧。
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萧妧知道,对方已知自己拿香料惑乱了他心神一事。
害得他丢了王位,傅青颐怕是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这儿,萧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夜色中,他的目光微寒。只余些许灯火照着他,才将男子的面色映照得明亮了些。
身后一堵铜墙铁壁,上面是他硕大的、昏黑的影,正随着明灭闪烁的灯火蛰伏着、蠕动着,像是像一头正在冬眠的猛兽。
萧妧想起来在风雪殿时,乔婳所说的话。
——王上落得如今境地,全是拜你所赐。他为了你去动乔家,而你呢?你给他下.药,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法迷惑了王上的神智。萧妧啊萧妧,王上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一阵心虚,萧妧瞧着坐在角落处、面色有些疲惫的男子,目光闪烁。
“怕我?”
萧妧不语。
“你怕我什么。”他觉得有些好笑,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片刻,傅青颐轻轻挑了挑眉。
“做了亏心事?”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