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蒲公英

我愿与君相知 一零九六 6550 字 11个月前

“我愿意忙。”丁念忽然明白了,她只是不喜欢停滞的感觉,而他让她一下子找到了新的目标,“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也会跟妈好好讨教,不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让你丢脸。”

傅氏举行周年庆的那天,岚城及周边地市的政商两界有众多宾客出席。傅绍恒作为主人翁,是最瞩目的焦点人物。各路媒体收到红包,正面报道不计其数,一

时间,傅氏的企业形象又往上跨了几级台阶。

傅绍恒接到公关部的电话时正准备回家吃饭,听见是针对他个人的采访,本能拒绝,回去跟丁念一提,丁念却说:“那家杂志社在业内声望很高,他们要采访你,第一不会乱写,第二是看到了你身上的新闻价值,对傅氏在全国的宣传也会有利。”

“真的?”

“真的。”丁念立马去书房找了杂志,“我订了好几年,每篇文章都很有分量。”

傅绍恒便又让公关部答应下来。

和杂志记者的见面在十二月底。对方是位穿着干练的女性,身材丰腴,脸上还有婴儿肥,但一开口,傅绍恒就知道她做足了功课,她对傅氏的发展经历烂熟于心,给他看了采访提纲,角度的确新颖犀利。他指着最后几行的私人问题:“这我必须要回答?”

“这有利于读者了解您丰富的内心。”

“我以为这是我的。”

“请您相信我的职业操守,在发表之前,我一定经过您的同意。”

傅绍恒眼神锐利,他不笑的时候,神色不怒自威。于燕心里一惊,但很快露出和善的微笑:“傅先生,请坐吧。”

傅绍恒也笑,和她握手:“希望我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谢谢配合,我绝不会浪费您的时间。”

傅绍恒的判断没有错,两个小时的采访十分顺利。在她的引导和层层递进的询问中,他并没有感到冒犯,而是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讲述了他接手时的困难、做决策的流程和他作为拍板者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理变化。

“傅氏准备上市吗?”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作为岚城根基深厚的本土企业,您始终坚持集权式的管理方法,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失误导致傅氏走上弯路?”

“我不怕。傅氏今天的成功证明了我有管理的能力。何况做主的是我,影响我做主的人很多。我也许会犯错,但不会犯致命的错误。”

“您相信气数吗?”

“相信。”

“傅氏已经走过了五十年,如果是一个人,他也已经步入了中年。”

“可我进入傅氏才十五年,正式接手才十年,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记者笑:“您

一直如此自信?”

“自信是管理的前提,如果连我都没有信心,我怎么让我的员工相信傅氏是一个能给他们未来的企业?”

“可您也有过投资失败的经历。”

“孩子在成长的道路上难免摔跤。”

于燕探究:“那除了公事,您在生活中也是如此?我知道您的太太是中学老师,她也是被您的自信吸引的吗?”

“她一开始很讨厌我。”

她来了兴致,这就是她要的矛盾点,然而傅绍恒却说,“这里可以点到为止。”

“您不想谈您的太太?”

“她会看你们的杂志,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曾经因为她的讨厌而伤心过。”

于燕笑:“那关于私人问题,可以改成您对婚姻的看法吗?”

“可以。”

“您觉得是什么让两个人走向婚姻?”

傅绍恒调整了姿势,认真想了会儿:“很久以前,我把它当成一个简单的仪式,就好像学业完成之后需要考试来证明学习的成果,它可以用来证明两个人的感情到了新的阶段。后来有人告诉我,它是一份责任,我觉得她是对的,没有责任感的婚姻不会持续很久。”

“很有道理。”

“可是责任感不是全部,没有人会傻到仅仅因为要做一个负责的人而决定跟陌生人走完一生,”傅绍恒看她,“所以,如果两个人已经开始讨论结婚,绝不可能只是自我绑架,而是有很多别的因素使然,例如被外貌惊艳、欣赏她的才气、或是性格投契……这些因素在某种程度上是非理性的,但也恰恰是非理性才会使彼此吸引,我们称其为缘分,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

“您相信缘分?”

“是的,我相信。”

“那照您的说法,很多时候我们头脑一热,背后也一定有很多诱因?”

“当然。”

“那让您决定步入婚姻的诱因是什么?”

“我能说其中一个吗?”

“能。”

“那就是心动。”

于燕又笑:“您刚刚还说,您太太曾经很讨厌您,您会对一个讨厌您的人心动?这听上去并不合理。”

“但生活的有趣之处在于,不合理会因为诱因变得合理。”傅绍恒不在意地挑挑眉毛,露出释然而又爽朗的微笑,这样的神

情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我太太是个很固执的人,曾经我很想改变她的固执,但没有成功,后来我爱上了她,发现她的固执里面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所以我放弃改变她,选择改变我自己,幸运的是,她也爱上了我。”

“所以——她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固执了?”

“应该没有。”傅绍恒喝了口水,“我对她的感觉是不客观的,她在我眼里时刻都在变,又好像始终是她。我可以接受她的一切。”

“听出来了,的确不客观。”于燕撇了撇嘴,“难道你们从未争吵?”

“有,因为我的任性,我伤害了她和她的家人,但他们原谅了我。”

“方便说下具体原因吗?”

“不方便。”

“好吧……如果我用蚌来比喻您太太,您会不会生气?”

“不会,但她更适合用植物来比喻。”

“比如。”

“她之前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小女孩在画兰花。”

“可兰花娇贵而难养。”

“对,所以她不像。”傅绍恒想起那个灰扑扑的头像,让他想起他们初识的灰暗,她一直以为那个女孩是她幼年时的朋友,但后来,她告诉他,那是一部电影里的截图,电影名是《我们天上见》,讲的是小女孩和姥爷的亲情故事,她看了之后觉得很温暖,而这温暖陪伴了她七年。如今,她的头像换成了彦宁和悠然奔跑的背影,她有了由她开始的血缘联系,生离死别于她而言不再是不可触碰的伤痛,而她,也把勇敢和力量传递给了他。

傅绍恒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因为他记起了某次闲聊,她跟他开的玩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她说她想当蒲公英,每年生发,随风自由,落下一次就重来一次。”

“听上去很美。”

“但我不喜欢。”傅绍恒摇头,“小草有什么好当的,年年重来年年疼。”

于燕想了想:“或许她是觉得可以入药,小草有用。”

“可能入药的又不止蒲公英。”

“……”于燕噎住,想了想,“又或许,她是借花语向您表达心意?”

“……什么是花语?”

于燕决定打击一下这个自信的男人:“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不切

实际的爱。”

傅绍恒脸色一凛,而后起身。于燕的助手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燕姐,我们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应该,不过,我保证我的稿子不会让他生气。”

傅绍恒开车回家,脑海中一直回想刚才那位记者说的话。是了,肯定是了,她和她都是语文好的,肯定理解能力相近,不像他,听了就像从耳边刮过一阵风。

他懊恼,回到公寓,丁念正在厨房给孩子榨果汁。张玉英见他风风火火的:“怎么了你,急成这样。”

“你跟我来。”他握着丁念的手,眼神恳切。丁念也一头雾水,跟着他进了书房,就听他问,“你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我?”

“?”

他看着她:“你之前说想当蒲公英,是不是准备随时飘走,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

丁念皱眉,伸手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胡言乱语的。”

“你先回答我。”

丁念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她笑了笑:“那天我们不是拍婚纱照吗?摄影师让我吹蒲公英,我吹了几次没成功,但后来成片效果很好,你看了不是还说很漂亮?”

傅绍恒眉头松了松:“所以你才喜欢它?”

“是啊,它既美丽,又顽强。”

这下不只是丁念,傅绍恒自己也鄙视他的记忆力,丁念见他瞬间释然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你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就是问我这个,采访结束了?”

“结束了。”他把最后的谈话跟她交代了一遍,丁念嗤笑,转瞬又生气,“你还说我乱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我有。”

“才怪,你要是有,就不会信她的话,就不会急着找我,如果我刚才承认了,你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他语气坚定,“我找你确认是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就算你承认了,我也不会让你走。你要当蒲公英,我就当泥当土当你的大地,你降落一次,我接你一次,你降得快或是慢,我都不会让你疼,你飘得再远,只要你回头,我都在原地等你。”

丁念听得耳根发红,想骂他发神经,最后还是忍住。书房的门被敲响,她去开门,张玉英抱

着悠然,彦宁则好奇地打量他们。

“没事吧你们。”

“没事。”丁念抱过悠然,笑着摇摇头,张玉英这才放心去厨房倒果汁。傅绍恒脸上还有点不自然,听彦宁叫了声爸爸,才将他抱起。

“妈妈。”彦宁探身,要让丁念抱。傅绍恒走过去,趁丁念不注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没想让你生气,真的。”

“随便,反正我气也生完了。”

傅绍恒笑,又去亲她,傅彦宁也跟着学,小悠然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大眼睛扑闪扑闪,笑得像朵春天的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