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守得云开

妾无良 小夜微冷 3470 字 2022-10-06

孙家的两个嫡子先前来给我请过安,长子叫学谦,今年有二十六了,在大理寺做了个末流小官;次子名唤学勤,考了三次都不中,而今在家中等着荫官的恩旨。

四姐夫穿着燕居常服,眉头深锁,手里拿着只铜壶,正在给兰花浇水。

这时,他的嫡长子孙学谦急走两步上前,从袖中掏出方帕子,帮父亲给兰花的叶子擦水,笑道:“爹,过去大房出了个微不足道的宫妃,这些年没少在咱们跟前趾高气昂。而今咱家有个更尊贵元妃娘娘,可算是抬起头来了,您不知道,而今那大理寺卿安大人见了儿子,都客客气气的呢。”

四姐夫白了眼长子,冷声道:“你以后要谨慎些,别给娘娘添乱,而今咱们家也算皇亲国戚,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稍有不慎,弹劾的章奏就送到了陛下跟前。”

“您说的也忒严重了。”

孙学谦满不在乎一笑:“娘娘如今有三子,谁能贵得过她?又有谁敢欺负她的亲戚?不瞒您说,前几日儿子碰见德靖侯家的大爷林广舒,您猜怎着,这小子竟偷摸去观里探望他表妹张韵微,儿子当场将他拿了个人赃俱获。他们张家当年不是把高舅舅的腿打折了么,左右张氏嫡系去了象州,儿子便也让人打断他家亲戚林大爷的腿,便算替高舅舅和娘娘出了口恶气。儿子在大理寺做了六七年的录事,一点升迁的机会都没有,您老去求求姝姨娘,或者您在娘娘跟前帮儿子奔走奔走……”

“糊涂!”

四姐夫随手抽了本书,重重地打了下他长子,喝骂:“娘娘屡次告诫为父,要约束子侄。这回她就是因为太过忧心竭虑,这才动了胎气早产,你姨娘这两日守在娘娘跟前,一眼未合,为父也是今早才回来。”

四姐夫瞪了眼长子,连连摇头,斥骂:“虽说德靖侯林家已没落,可好歹也算官面上的人物,你怎敢为一己私欲就拿林家大爷把柄,还重伤他,赶紧去准备厚礼,待会儿咱们上门给人家赔罪。”

“不至于吧。”

孙学谦揉着胳膊,讪讪道:“一个破落户罢了,至于您堂堂御史大人给他致歉?”

“无知小儿!”

四姐夫将水壶扔到桌上,不防头,砸坏了一盆墨兰,他冷声训斥:“越是爬到高处,越要小心谨慎。你若是有本事,早都当上少卿了,何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小小录事。我看你也不必再呆在京中了,去地方历练个十来年再回来,也省的给家族和娘娘惹事!”

我叹了口气,不愿再听再看。

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盛极必衰,往往在我心眼到不了的地方,就有亲戚子侄给我惹这些闲事。

不过好在四姐夫是个老谋深算的,有他在一天,就会约束家中子侄一日。

正在我乱想间,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

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飘到盈袖、八弟和孙府?这是回光返照?

忽然,我面前一阵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隐约间,我看见了丽华,她穿着嫣红的嫁衣,发髻边戴着朵山茶花,笑眼盈盈地冲我招手,声音简直比山间流水还要动听,歪头,冲我嫣然一笑,诱惑着我:

“妍华快来呀,咱们该走了,父亲祖母可想你了。”

我不由自主地朝丽华走去,越走,我感觉越舒服,就像踩在温水里,身上的疼楚逐渐越轻,心绪也轻松自在。

我想,若是跟着丽华去父亲那边,我就有爹爹爱护了,十七岁的惨痛就不会发生,被梅濂背叛打骂就不会重来,被李昭伤害也不会再有。

走着走着,我猛地听到有个男人喊了我一声:“妍华!”

我瞬间惊醒。

我才三十二,这辈子才刚刚开始;

我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人,李昭、儿子、四姐、盈袖……我不想死。

想到这儿,我双手捂住耳朵,转身朝后狂奔,嘶声尖叫:“我不想和你走,丽华,放过我好不好!”

谁知忽然,我发现地上生出来无数条惨白的手,抓住我的脚,不让我动,我听见刘玉儿和陆令容诅咒我的声音,让我还她们命来;

我还看见林氏、曹兰青面目狰狞,手里拿着铁链,要锁住我的脖子,她们在阴森森地笑,说我的阳寿已尽,要把我带走;

我还看见了张达亨,他抓住自己的发髻,嘎嘣一声将头拧下来,手拽着脑袋,摇摇晃晃朝我走来;

我更看到了十几年前欺辱轮.奸了我的两个恶奴,他们淫.笑着往开解衣裳,说我永生永世都要被他们摧残,是他们的母.狗....

依稀间,我看见盈袖被刘玉儿和陆令容欺辱毒杀;

我还看个几个瞧不清模样的人在掐我三个儿子的脖子。

“滚你娘的臭贱人!生前不是我对手,死后也别想伤我分毫,老娘偏不死,我就要活!哈哈哈哈,气死你们这些贱人、臭虫!”

我疯了似的咒骂这些人,索性一把撸起袖子,闷头朝他们跑去,挥舞着胳膊乱打:“来呀,脸伸过来让老娘打一下!当了鬼怎样,你以为我怕?瞧老娘不把你们的脑浆子打出来!敢动我儿子,想死了是不!”

正打的兴起,谁知一脚踩空,我瞬间落入无尽地黑渊。

我努力地呼喊,朝老天爷喊我心里的不服,因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忽然,我的身子一沉,十倍百倍的痛楚从四肢和腰腹传来,头也昏昏沉沉的,我睁开了眼睛,模糊间,我看见天又黑了,怎么,我这是昏迷了整整一日?

此时床榻跟前跪了很多人,有太医、胡马、云雀……我四姐哭得都晕过去了,而在我旁边坐着个男人,是李昭。

他背佝偻着,不哭不笑,呆呆地盯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绝望而疲惫地说了声:“妍华啊。”

“哎。”

我应了声。

我瞧见李昭猛地扭头。

这男人苍白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居然动手扇了自己一耳光,俯身凑到我跟前,舌头都打结了:“妍华,你、你……”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秦嬷嬷和胡马等人都震惊万分,跪着爬到我的床榻跟前。

秦嬷嬷喜极而泣:“娘娘,您活过来了!”

而胡马则转身,也顾不上什么体统,高声喝道:“快,太医呢,赶紧给娘娘瞧瞧。”

我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于是尝试着动了下手指,艰难地抬起胳膊,手按上李昭清隽的侧脸,热的,而且不再像之前那样凭空穿透。

我这是……活过来了?

杜老把我给救活了?

“妍妍,妍妍。”

李昭抓住我的手,眼里的惊喜和兴奋难掩:“你现在感觉怎样?啊?”

我哭丧着脸,拼尽全力骂了句:“疼死老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