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馆已重新修葺,官车驶入幽静的小道,两旁的树影倒在车窗上,站在门口的小兵提着枪,朝官车行礼,铁门从两侧渐渐打开,顾北筠迷瞪着双眼,车灯照亮前方的道路,隐隐绰绰地看见有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站在正厅门口。
从二楼走下来一些佣人,簇拥着顾北筠,给他拿衣服、拧毛巾,倒醒酒茶,四少爷回来了,本应该举家欢庆才是,可惜顾公馆早已物是人非。
丰长庆是这个月才来顾公馆的小杂役,此时人手不够用,他才被顶上来到前厅打杂,自从来了顾公馆,便一直在宋管家手底下做事,宋管家待人亲善,简直比教养妈妈还要和蔼,丰长庆不过才刚成年,在宋培风眼里又是小孩子,对他多有照顾,只是在厨房里做些简单的活计,每日把做好的饭菜送到林公子房里。
林公子不会说话,也鲜少打手语,怕他们不明白,只是微笑着点头或摇头,四少爷离家以后,便一直由大少爷掌家,如今四少爷回来,自然家事也要分担一半,丰长庆偷偷看着这位四少爷,当真是英雄豪杰,上过战场拼杀过的男人果真不凡,身上有股淋漓的杀气,不似玩物丧志的二爷,软软绵绵懒懒摊摊一团,没个正行。
丰长庆一时被男人英武的气概所震慑,手中的铜盆被丢在地上,打翻了热水,被其他几个年长的仆役骂了起来,他不敢哭,立马跪了下来,膝盖撞得很疼,倚靠在沙发上的四少爷解开了内里衬衣的最上面两颗扣子,他可能喝了太多酒,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形,而让丰长庆最不解的,竟是常年不出门见人的林倦林公子,拧了把毛巾在顾北筠的脸上擦拭起来。
此情此景,丰长庆又看得魔怔了。
他来顾公馆第一日就看见了林公子,他喜穿中山装、长衫,整个人恬适平静,温润如玉,若真要比较,还真跟宋管家有几分相似,丰长庆前面站满了人,渐渐看不见林公子和四少爷了。
“愣在这儿做什么,你这没用的废物,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滚到后面去!”
“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宋培风也真是,人手再不足也不能让这种傻货到前厅来丢人现眼。”
“得亏四少爷醉得很,不然铁定要大发雷霆。”
在顾公馆做了几十年的老人深知顾北筠的脾性,经历过抗战,如今又是战功显赫的总司令,未来要在总参议厅担职的大人物,他们这些佣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顾北筠也不知那毛巾是谁在擦,轻柔得像一片羽毛飘在脸上,弄得他不自在,于是胡乱地命令道:
“拿来,我自己擦。”
接过冷毛巾,顾北筠擦了把脸,连同颈脖也一并带过去了,归家未曾见到大哥,他心下失落,三哥还未归家,可能要驻守边防,一时半会儿更是调不回来。算来算去,还是他运气最好,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还高升了。
只是母亲不在,家姐远嫁,如今为了见她一面,更是要做十几小时的车程,顾北筠这几日政务繁忙,百废待兴,什么事都要忙,什么都要顾,也只等得了空,才好去见顾宝芝。
他身边无一骨肉相连的亲人,家中有大哥在,他还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