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完诸葛家的工坊之后,李素又花了几天时间视察都江堰周边其他“工业区”的情况,给点整改意见。
不过相比之下,跟杨洪家、甄家人和其他权贵家的工厂主,李素都没太多好说的。谁让这些富商都不配做一个好的乙方,让人根本提不起指点的兴趣呢。
乙方如果不把工夫做到七八成、只差临门一脚的程度,甲方就是想骂两句、点拨一下,都无从骂起。
这一切结束之后,李素想起诸葛芷说的张裔研发山文甲的事情还没搞定,就准备顺便去犍为看看。
不过走之前,他还是先顺路回到郫县,把徐庶交给邓芝,让邓芝安排徐庶做点幕僚的适应性工作,了解情况。徐庶并非诸葛亮那种全才,对于技术工巧之物毫无天赋,他的特长就是参谋,那就该只专注做擅长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徐庶刚来投奔没几天,还不适宜看到那些军工机密。
安排好人事工作之后,邓芝也已经帮李素准备好了快船和护航,李素带着些许随从护卫,顺着岷江而下,直奔犍为郡。
蔡琰出月子也半个多月了,之前一直宅着休养,整整半年没出门了,现在身体好了一些,就求夫君带她一起出去逛逛。李素想了想,反正犍为也是后方腹地,两年前就去过,就把妻妾婢女都带了。
一路还是游山玩水老样子,看着江景弹着琴,蔡琰和周樱琴瑟合奏“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还有些别的即兴曲子,伺候李素把酒高卧,好不快活。
短短三天,船队过南安、抵僰道,很快到达了如今益州最大的“重工业区”——如今益州主要的炼钢铁、烧瓷窑、火井煮盐等三大重工业,都分别集中在了僰道县和郡治江阳县,以及这两县之间偏东的自贡县。
而僰道作为金沙江与岷江的交汇点,随着如今南蛮贸易的发展、南中特产源源不断运到益州腹地,所以航运业也非常发达,僰道的码头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大船和近千的小渔船、摆渡船来来往往。
僰道县城的人口已经从三年前的区区一万四千户、九万多人,暴涨到了四万户,二十多万人。光是扛苦力的码头工人,加盘滩引水的纤夫、领航,一共就有四五千户。
蔡琰是两年前来过这里的,但如今再来,远远地船队刚刚靠僰道码头,眼前的繁荣变化就让他颇为诧异惊讶。
络绎不绝的船队和码头还在其次,毕竟两年前也有,只是规模没那么大。
关键是远处县城里可以看到的累计数十处冒着黑烟的大烟囱,那是两年前看不到的奇景。
毕竟,僰道的地界,新式预热空气的炼铁炉就有十几座,再加烧瓷的窑口和烧耐火砖提供生产资料的窑口,都要大量用煤,可不得处处黑烟——在汉朝人眼里,一个窑口一年用千石煤就算超级大户了。
(前文说过,炼钢高炉需要的耐火砖是酸性耐火砖,要用铝土矿烧,所以国渊、张裔这些种田派官员至今都没琢磨出配方,没法生产。但烧瓷器的窑的耐火砖是碱性耐火砖,用高岭土就能烧,很常见,工匠们这几年自己就摸索出来了。)
“怎么会如此繁荣?这么多烟囱要生产多少钢材瓷器?”蔡琰忍不住问。
李素傲然用折扇一指:“小看了吧——光和年间,天下钢铁锻冶需求最重的时候,朝廷年产铁料不过四百五十万到五百五十万汉斤。我们没有改良锻冶技术之前,整个益州一年也就七八十万汉斤,占天下的七分之一。
但现在今年益州一年已经能产铁二百四十万汉斤了,光这僰道县就一百五十万斤产能。全天下其他诸州的产能加起来依然还是五百万斤,仅比太平年月增长约一成。如今益州一州的产铁量,已经达到了全天下的三分之一、相当于其他各州之和的一半。
再加荆南的长沙郡也略有冶炼,交州的南海也稍许有产出,这两处加起来产三十万斤,关中的西都武库作坊,也是朝廷原本冶业的重镇,关中地区能继承四五十万斤。大王治下之地,一共有三百二十万汉斤铁产量,其余诸侯相加也不过四百三十万。将来在关中与南海郡也以益州之法改良工艺,增设百万斤级别的冶炉,大王治下产铁可以轻松超过其他所有诸侯之和。”
这就是划时代科技进步的力量。一旦炼铁从“固体和固体反应”的化学模式,进化到“固体和液体反应”,总反应效率速度提升何止两三倍?
这是质的变化。从汉到初唐全国铁产量始终每年一千多吨,就是被百炼法炒钢法那些工艺制约。到了宋朝一下子每年三四千吨,差距就在这儿。
铁料如此富足了,国家才会舍得在铁制农具更加下本,在制造兵器时,张裔也不用再拘泥满足于钢质胸甲,而敢动山文甲的脑子了,显然是想打造更多全甲精兵。
蔡琰听了这个恐怖的钢产量数字,也是骄傲叹服莫名,再看这些大烟囱直冲天际的黑烟,居然情不自禁诗兴大发,要赋诗一首。
“黑烟起前百业凋,黑烟起后俱待兴。扶摇直冲九霄去,会当邀日铄五金。”
李素在旁边听得直抚额,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了,这尼玛简直是人生耻辱啊,千万不能把这种连打油诗都不如的辣鸡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