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汉灵帝担心反贼有五路,这是绝对说得过去的,因为葛陂、青州、白波、黑山、羌乱……随便数数如今大汉朝境内的反贼乱军也不止五支。
但卢植说的不是叛军,而是平叛将领啊!
这么说来,岂不是每一支正在跟叛军作战的平叛将领,也都被皇帝怀疑?这也太夸张了!
卢植惨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意外,一一数给你听:第一疑心的,便是滞留河东、号称会协助朝廷平息当地新崛起白波贼的南匈奴单于于夫罗。陛下知道,今年初夏白波贼之崛起,便是因为河东当地供给一万南匈奴精骑不堪重负,才激起民变。
民变发生后,于夫罗倒是表了个态。但朝廷上下看来,于夫罗根本无法平叛,或者说治标不治本,此叛之本是地方无钱供养于夫罗,他怎么平?无非是借着平叛之名,在河东常年劫掠罢了!”
于夫罗劫掠和白波军崛起,根本归纳就是一句话:军队欠饷,武装讨薪。
这事儿无解,好在他不是汉人,对灵帝的“包容心”打击力度也有限。
估计后面四个更让皇帝伤心,李素心中如是预判。
果然,卢植略微停顿后,继续往下说:“于夫罗这事儿,还算在预料之中,陛下本来就对他没有更高期望,也就谈不上失望。而比于夫罗略微严重的,便是幽州牧刘虞、以及玄德那个辽东太守了。越境到青州追杀乌桓余部,当时确实让陛下心里有了点疙瘩,不过眼下也解了。
真正害得陛下对谁都疑神疑鬼的,是最后这两桩大案:第一,便是去年年底刚上任的益州牧刘焉,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断绝朝廷使者出入川地已有数月、朝廷都无法查明地方上发生了什么。
另一件,便是刚才提到的皇甫兄因为不甘蹇硕乱命、而任由韩遂包围陈仓城,使朝廷一时无法指挥凉州平叛军队的具体行动。就我凭心而论,益州牧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敢担保,但皇甫兄此举,肯定不是对朝廷有异心。
他只是不堪蹇硕瞎指挥,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已’,只可惜刚好赶上了陛下疑心最重的时候,机缘巧合也被猜忌上了。跟皇甫兄如今一同在陈仓领兵的董卓,反而被蹇硕大为信任,蹇硕还在陛下面前多次给董卓美言——
只因董卓之前在具体作战指挥上,意见与皇甫兄相左,董卓是建议陈仓汉军主动出击,击溃韩遂,而非守城。这一姿态机缘巧合落在陛下和蹇硕眼中,却被看成了是‘董卓忠于朝廷,始终要确保大军与朝廷联络畅通,愿意时时刻刻接受朝廷的详细指挥’,真是岂有此理!”
卢植这番抱怨,李素倒是立刻听懂了。
用后世的话翻译一下,那就是皇甫嵩在凉州,并不是有异心,他这是不甘心被不知兵的领导远程微操!
而董卓的战术,其实比皇甫嵩差,作战成效也差,军事角度来说是错的。
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军事因素不是最重要的,朝廷最看重的是政治牌。
就好比在常开申眼里,土木系的陈某人打再多败仗也没关系,只要陈某人是“最乐于接受远程微操”的将领,那他就是忠心可嘉的好人!
董卓在灵帝死前参加的最后一战,也就是跟皇甫嵩共事的陈仓之战,没想到居然还起到了这样的人设筛选作用!
李素恍然大悟,前世读史时的很多迷惑也解开了。
李素心中暗忖:“我说呢,为什么灵帝死前董卓最后几场仗明明是军事上失利的,朝廷却那么信任他,还允许他跟皇甫嵩发生不和后,带兵回河东暂驻、授并州牧——之前的丁原只是并州刺史,而董卓授的是州牧,那可是汉末第一个不姓刘的外姓人封为州牧啊!
闹了半天,就因为在陈仓之战中,只要是坚持‘不让敌军完全围城、努力让朝廷的信使可以随时微操我们’这个姿态,那么忠义分就能加满!”
在边军将领们都不愿意被皇帝微操的时候,董卓成了主动对微操甘之如饴的正面典型,哪怕次次打败仗也该奖励嘛!这样才能起到教育将领的作用,让大家都以被微操为荣。
皇甫嵩,刘焉!如此说来,原来这两个才是眼下灵帝心中最大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