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远不知道该如何再和杨广继续谈下去。
你和他谈道理,他跟你讲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跟你讲政治;你和他谈政治,他跟你讲道德;你和他谈道德,他跟你讲道理。
黄明远的心里一片冰凉,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重要性远不如宇文述。
杨广说的这些,黄明远懂,他都懂。就因为懂,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这个一直以来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他没法再开口。
杨广看着失魂落魄的黄明远,心里也是一阵哀叹。这或许就是他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吧。
“明远,南阳不属于你,她自有她自己的归宿,生在帝王之家,享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优越生活,她就有义务去做应该她去做的事情。
而你也年纪不小了,孤已经去信黄师,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就是内史侍郎裴矩最小的女儿。闻喜裴氏,高门大族,不弱于五姓七家之女,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说起来还是你高攀了。”
黄明远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这算什么,恩赐吗?
可是自己还不能拒绝。
闻喜裴氏,公侯一门,冠裳不绝,名声显赫。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还真不是小小的黄氏家族可以比拟的。作为濮阳黄氏邹山房的嫡长孙,对方就是一个无盐嫫母,自己也得笑着娶了她,还得当亲娘一样供着,不为别的,这就是每个家族里的嫡系子孙的命运。
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过,即使自己年仅十七岁就声名煊赫,官拜四品高官。
黄明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晋王府,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狼狈的鬣狗,是那么的可笑。
十月的扬州,寒蝉凄切,秋雨彻骨。
当时心事偷相许,宴罢兰堂肠断处。黄明远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大雨浇灭了他寒冷的心,也浇灭了他十七年的过去。
从今天开始,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隋人了。他欠别人的他还了十七年。从今开始,他只为自己而活。
街尾的拐角处,张衡和一个少年撑着油纸伞,望着淋雨的黄明远,久久地没有说话。
一直过了许久,那穿青衫的少年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不怕若是黄将军知道此事,会恨先生吗?”
张衡望着街角逐渐消失的黄明远身影,捻着胡须良久,才说道:“他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