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枫之死
chapter1
——要加入这个斗兽场,都需要付出代价。
周珩醒过神,看到许景昕靠身体和另外一条腿的力量,将自己挪上床,而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下面则空荡荡的,还包着纱布。
而他有些曾经裹着纱布的地方,如今也拆掉了,露出一些烫伤的痕迹,伤口都在愈合中。
至于那条断腿,恐怕还要疼上很久,虽然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
光是忍耐力这一点,许景昕必然是许家最出色的。
许景昕仿佛并不介意有人在看他,他上床后就将被子盖在腰下,靠着床头缓了几口气,等平静下来这才望向周珩。
四目相交,沉默了几秒。
周珩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问:“我这么晚突然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许景昕扯了下唇,没有讥讽,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介意你就会走么。”
“不会。”周珩说:“我看你一个人太闷了,而我又正好住进来了,就来陪你聊聊天。”
“是你想找人解闷儿吧。”许景昕将她戳穿。
周珩耸了下肩:“无所谓,是谁都好。”
许景昕没接茬儿,仰着头,眯着眼,一副准备闭目养神的节奏。
周珩却在此时开启了话题:“北区分局的人你熟么,主要是负责毒检这块的。”
许景昕神色未变,也没回答。
周珩继续道:“你大哥的毒检报告出来了,阴性,是廖医生的同学帮忙办的事。这个廖医生名叫廖云川,是这家医院院长的儿子,也是你大哥的家庭医生。他爸爸廖启明也一直在照顾你父亲的身体,还有你前段时间住在icu,也多亏了他的治疗。”
听到这番话,许景昕的眼睛渐渐睁开了,望向周珩时,目光清明平和:“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周珩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初来乍到,虽然一直在住院,但你早晚都要离开,回到许家。这些人际关系你都要了解,无论未来如何,你总需要早做准备。”
许景昕问:“准备什么?”
“准备,如何在这个家里活下来。”周珩说:“哪怕你不想和任何人斗,别人也会找上你,你的存在就是威胁。”
许景昕挑了下眉,却对周珩的话一点都不意外,更没有在意。
周珩琢磨着他的表情,猜想或许他早就算的一清三楚了。
隔了几秒,周珩又问:“对了,你上次说知道我是周楠申的女儿,却不是康雨馨告诉你的,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珩本以为许景昕不会回应,谁知他却撂下四个字:“你猜猜看。”
周珩笑了下,眼睛里划过一丝恶意:“看来周家也上了你们的黑名单了。”
但周珩的反应却令许景昕有些惊讶,她不但不慌张,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
许景昕并未刨根问底,只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珩明显一愣,瞳仁微微扩张,盯着许景昕的模样,好似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直到许景昕微微皱了下眉,周珩这才说:“这样的话我只在电视剧对白里听到过,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说。”
“他们是怕应验吧。”许景昕淡淡接道。
周珩又问:“怎么你们当警察的也相信这些?”
许景昕垂下眼眸,笑了下,带着一点讽刺。
他相信的自然是公正、公义、公理,可这些东西许、周两家的人是不会懂的,他们只会不屑,多说无益。
周珩品着许景昕笑容的含义,却没有因此恼怒,目光一转,扫向棉被。
然后,她说:“一般来说,像你这样受重伤的人,在恢复期情绪都会不稳定,脾气会很暴躁,还会自问一些无解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可你好像没有这个过程。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的心路历程。”
许景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棉被后半段。
他的左腿就和过去一样,活动自如,可他的右膝盖下面,如今却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无力感。
他还记得,曾经去探望一位退下来的禁毒警师哥,那位师哥少了一条小臂。
他当时就问,失去小臂是什么感觉。
师哥说,就像有人紧紧抓住你的手,禁锢住你的五指,无论你怎么用力都张不开的那种感觉。
事实上,从做禁毒警的第一天,他们就对未来可能会遭遇的一切不测做过心理准备。
而当他们听到有卧底的前辈遭遇毒贩的恶毒手段,历经三十多个小时的折磨,被削去四肢,挖去眼珠,直到最后一刻才咽气时,心里不仅悲愤,而且大受震撼。
那时候许景昕就不禁自问,换做是他,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
信念这东西,看似空无,实则却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也是当他们在黑暗中潜行时,唯一能支撑他们走到终点的东西。
许景昕闭了下眼,低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接受了,自然就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周珩怔了怔,倒是没想到许景昕真的会回答她的问题。
可当她再看向他,却见他垂着眼睛,好似又不是在回答她。
周珩接道:“受过专业训练就是不一样,要是你两个哥哥能有你这份心智,许先生一定会很欣慰。”
许景昕没有接茬儿。
过了片刻,周珩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以你的经验,若是有人用符号来代表文字,记录一些和贩毒有关的秘密,你可以破解么?”
许景昕先是一顿,随即看过来:“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符号了。”
周珩笑了下,说:“我下次拿给你看。”
许景昕没有接话,只是带着疑惑的审视着周珩的表情。
周珩问:“怎么了,你看什么?”
许景昕说:“你知道我过去的身份,却跟我聊这些,就不怕我把你送进去。”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的身份。”周珩笑道:“我虽然没有做警察的朋友,也知道你们政审很严格。你断了一条腿,是不可能再回到一线的,而且以你和许先生的关系,警队也不会再要你。再说,那些符号也不是我写的,而是我无意见得到的,我怕你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