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自从凤栖宫宫门关闭以后,宫内曾有的静谧和檀香不再。
原先是最能让人静心之地,此刻这凤栖宫的宫娥日日面色具是惊惧,不知何时才有被放出去的一日。
“废后?你再说一次?”
尖利的声音划开这片宁静,声音不小,外头听见的宫人面色一白,急忙加快脚步离开,就怕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获罪迁怒。
毕竟现在的皇后娘娘,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冷静庄重的皇后娘娘了。
从前的皇后何曾有这样尖声叫唤的时候?
这会儿的皇后可无心再装礼佛。
她歪在榻上,听见这消息后坐正身子,冷冷看着底下人。
谢公公躬着身子,面上着急不已,同皇后禀报他好不容易探来的消息。
他说:“娘娘!这回真的大事不好了!也不知道大殿下从哪儿寻来的箭镞,北山那批武器流向最终是给羌族也就罢了,没有证据,顶多只能证明与卢家产业多少有些挂勾,但后来的信件可就不同了啊!”
三年了,他们三年来一直在找的人,原来早早就在他们附近!
“那信上有以铁器和粮食作为交易,协助羌族打入京城,将前朝皇室除尽的具体计划。”
谢公公说到后来,连压低声音也顾不得了,越说越激动。
“那羌族王子为求稳妥,将信件收在身上,连带兵打仗也带着!”他说得气愤,察觉自己声音大了,旋又减了音量,“他怎就从未想过,若是在战场上殒命,东西落入旁人之手,又会引得怎样的动荡?”
谢公公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偏生羌族狡诈,他们留存的证物本就是为求稳妥,哪是随便什么东西就能取代的?
偏生十五年前,卢家人出了个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要的女子,毫不介意将所谓把柄交到对方手中,只为换取她想要的一切。
她对别人能狠,对自己更狠,偏生出了事,也是烧得最旺的那把火。
现在可好,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动荡已经开始了,还是由皇后自己的亲子推波助澜!
火越烧越旺,如火燎原,早已不是提着几桶水就能灭掉的火势。
皇后听谢公公一番言论,不发一语,只眸色却是更加冰冷。
谢公公不懂,怎事到如今,皇后却一点也不着急的?
莫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若真是如此,那他也能稍稍放下心来。
这天底下,没人希望自己搭的船翻覆,他也是。
皇后右手抚上左腕,硬生生将那白玉镯摘了下来。
粗暴强硬的手法,腕上立刻就红了一片。
皇后也不在意,只将那镯子拿在手上把玩,红色的指甲搭在白色玉镯上,颜色更显鲜明。
她拿着把玩,接着对窗一照。
皇后启唇,以慵懒的语调说道:“动荡又如何?前朝经历过的事,大楚也能再经一遭,只不过,这回登上皇位的,是我。”
她将镯子攥紧,眼神透出忿恨。
谢公公听到这儿,心中一凛。
皇后是想重演十五年前,羌族打入京中,将皇族全都屠尽一事!
“我等太久了。”
皇后很是眷恋地摸着手镯,脂玉微凉,被她一点一点以指温暖透。
早在十五年前,她就有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他们卢家没有合适的儿郎,女子为帝,又有何不可?
可恨父亲迂腐,宁可从旁系挑了个扶不起的阿斗充当魁儡,也不愿让自己亲女儿独揽大权。
如今不一样了。
皇后看着被光照得透亮的白玉镯,眼神疯狂。
前朝皇室秘物就在她手上,她又何必再仰赖卢家?
明明是生养自己长大的地方,她想要个什么,却还得摇尾乞怜,去看那些男人的脸色?
将镯子攥紧,皇后面色凶狠。
正待收回目光,她眼睛扫过地上。
铺了一层绒毯的地板,只有光穿透镯子映出的点点光痕,半点影子都无,更别提有什么凤凰的影子。
皇后兴奋的笑意僵住,呼吸一窒,笑容慢慢收起。
她瞪圆的眼,慢慢自地上挪回手中的镯子。
皇后的视线就像是什么利器,要将那玉镯给盯得穿透,眼睛越瞪越大。
玉镯并不算清透,白玉里还掺着杂质,这些都正常。
她是知道的。
在光照下,白镯映在地上的影子,应会显出展翅的凤凰模样……应会显出凤凰展翅的模样才是的啊!
可地面空空荡荡,别说凤凰了,野鸡的影子都不见一只。
皇后的面上,才真正透出一丝慌乱来。
她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嘴中不断念叨:“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小丫头竟敢骗我!”
皇后不死心,对着另个窗子举起再照。
地面投射出来的,依旧空空如也。
皇后大怒:“这镯子是假的!”
她将白镯往地上狠狠一扔,镯子磕在铺了毯子的地面,并没碎裂。
然皇后是使尽力气发狠一摔,镯子没碎,那也摔出了裂痕来,滚到一旁桌脚后停下。
那小丫头,竟然敢用此物骗她?还将她耍得团团转!
皇后一双眼睛冒出血丝,气得胸.口起伏。
她怒问:“她怎么敢?”
这可是她唯一的希望!
现下可好,镯子是假的,她如今又被深锁宫中,还被自己亲儿背后捅刀。
卢家自顾不暇,又怎会来捞一个她?
此时,宫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这凤栖宫,有人来了。
皇后瞪着眼看了过去,神情有若修罗恶鬼,领着一队宫人前来的御前总管抬了眼皮子瞧见,被唬了一跳,却没停住往前的脚步。
杨公公奸细的嗓音响起:“圣旨到──”
听见此话,凤栖宫内的宫人跪了一片,唯独皇后还直挺挺地站着。
杨公公接着道:“皇后娘娘,请接旨。”
意思就是要她跪下做准备了。
这声皇后娘娘他喊得特别真情实意,因为杨公公知道,之后再喊的机会,几乎可说是没了。
皇后听了有给她的圣旨,她才不理。
这时候来的圣旨,压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可杨公公对皇后不肯接旨的行为早有预料。
不用他以眼神示意,身后两名太监已不由分说将皇后按跪在地,任她如何挣脱,仍被死死压制住,膝盖叩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你们敢这样对我?”她厉声问。
然平日那些惯会谄媚的太监虽还是漾着笑脸,手下却一点也不留情。
他们说:“娘娘,咱家也是听令办事,得罪了。”
杨公公见人跪稳了,无视皇后那双想将他生撕活剥的眼神,徐徐展开圣旨,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卢氏私制武器,通敌蛮族,意图谋反,有失妇德,难立中宫。即日起黜其皇后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闭门省过。钦此──”
话声落,皇后听完也不反抗了。
她静了一瞬,却迟迟未接过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