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缓了下来,烟雨朦胧中,三辆马车抵达慕府垂花门,泛黄的落叶时不时从枝丫间飘落,一丛丛细竹被风雨打湿,略有些七零八落。
崔沁被簇拥着回了荣恩堂,她身上到底着了些凉,先行沐浴,换了干爽的白色中衣,披了一件雁落平沙的苏绣薄衫,被安置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云碧给她在小腹搭了一条薄毯,拿着个大迎枕给她靠着。
崔沁缓缓吁了一口气,渐渐让自己从见到希玉灵的愤怒中平复下来,乌瞳清澈垂着,黑睫如鸦羽微微发颤,略有些紧张。
片刻,老夫人带着一个白胡子花花的老太医跨了进来。
丫头们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老夫人身边的甄姑姑,冷月守在荣恩堂门口,将丫头们斥远了些。
老夫人坐在崔沁对面,略带着笑意,跟太医温声交待,
“我这媳妇身子一贯弱,刚刚淋了些雨,瞧着怕是着了风寒,还请您瞧一瞧。”
这位贺老太医致仕后,便在乌衣巷开了间药铺,远近闻名。
给宫里娘娘看病的人,把喜脉那是一等一的准。
贺太医听着老夫人这句话,便知起意,稍稍施了一礼,将药箱至于一旁,甄姑姑帮着崔沁将手腕撂出来,搭上一雪帕,老太医凝眉搭上,细细把脉。
屋子里静得出奇,崔沁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七上八下的,仿佛要跳出来,她担心心跳过快妨碍老大夫把脉,暗暗吸着气,缓缓平复下来。
老夫人朝她点着头示意,叫她别紧张。
崔沁窘迫一笑,竟是无地自容。
恰在这个时候,老夫人瞧见贺太医白眉微微一蹙,显见的神色有异,她心中暗暗一沉。
只见贺太医又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他微微阖着眼,闭目养神一般,大约是整整一盏茶功夫,贺太医略遗憾的瞥了一眼崔沁,声音扬了几分,对老夫人道,
“郡主,国公夫人身子确实着了些凉,待老夫给她开个方子,略略调养便好。”
老夫人心彻底沉下。
崔沁更是满目睁圆,嘴唇微张,眼睫颤得厉害,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原先在荣王府遭遇了那样的事,她心神俱碎,只宽慰自己若是得个孩子,她受再大的委屈也值了,她是多么期盼能有慕月笙的骨肉。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
怎么就落空了呢。
崔沁白皙的手腕已经放僵,整个人呆在那里,眼神空洞无神,如同置身冰窖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老夫人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很快就露出笑容,深深看了贺太医一眼,
“无大碍就好,那就烦请开个方子,好好给她调理下身子。”
她再看甄姑姑一眼,甄姑姑立即颔首,亲自送贺太医出门,到了僻静之处,甄姑姑塞了一锭银子给贺太医,轻声问道,
“您刚刚把脉那么久,我们家三夫人身子可无大碍吧?”
贺太医颔首一笑,“夫人身子康健,并不妨碍子嗣,缘分到了,孩子自然来了,只是刚刚夫人可能是受了惊吓,心绪不稳,得好生休息。”
甄姑姑露出放心的笑容,“那就代我们郡主谢谢您了。”
西次间这边,待贺太医走远,崔沁的眼泪不可抑地滚了下来,她手依旧垂在那里,纤瘦的手指颤得厉害,想去抓点什么,却是一手荒芜,整个人神魂落魄。
冷冷清清的光芒从轩窗射入,映得她面庞越发白如蝉翼,琉璃般的眸子盛满了彷徨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