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意将纪云禾护在身后,他上前两步,看着捂着喉咙不停想要呼吸的顺德。
他本是大海之中的鲛人,与这人世,毫无干系,但他却因为这个人的私欲,一路坎坷,走到现在。
及至冰剑完全消融,化作冰霜覆盖满了顺德周身。
顺德方仰头,嘶哑着嗓音看着长意:“你不可能为何”
长意根本没有与顺德说任何废话,抬手之间,携带着极寒之气的冰锥再次将顺德穿胸而过,与之前的冰锥一样,它也不停的消融在顺德的身体之间。
“你没有如此之力”
顺德身体欲要再起青光,长意眉目更冷,一挥手,在四周灼热干渴之地竟然冒出一股极细的冰针,将顺德四肢穿过,使她根本无法用手结印。
纪云禾站在长意身后,看着他颈项之处的法阵光华,眸光微微动容。
“这才是我本来之力。”长意看着全然动弹不得的顺德道。
“为什么”顺德极其不甘,看着长意,咬牙切齿,“为什么!”
“鲛人的沉睡,本就是个局。汝菱,你到底还是看不穿。”这声音自浓烟另一头传来时,顺德霎时便愣住了,她僵硬的转过头,却只见白衣白袍的大国师缓步而来。
大国师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即便在这血与火之中,他面色也未改分毫。
看着大国师,顺德神色更是震惊:“不可能我将你关起来了,我”顺德一顿,她在离开京师的时候,算计了所有,却未曾去牢中看上一眼。她笃定,她是那么的笃定,大国师肯定已经废了
但他他竟然来到了北境,他竟然助纪云禾与长意他们杀她?
姬宁来北境的时候,便是将大国师一同带来。
而那时,用过佘尾草的长意本也已经醒了。但来到北境的大国师却与纪云禾、长意、林昊青密议,佘尾草乃极珍贵之物,本可助人重塑经脉,若使用恰当,能使断肢者重获新生。长意被术法反噬,用佘尾草可疏通经脉清楚反噬之力,大国师却又阵法可用佘尾草之力助长意重新连上身体之内所有被斩断的经脉。
也是那时,纪云禾才知道,鲛人开尾,开的不仅仅是尾,还有他一半的力量。
佘尾草可让长意重新找回自己的尾巴,重新找回自己的另一半力量。
而顺德虽然拥有了青鸾与大国师之力,但她自己却没有修行之法,她会不断的消耗身体里的力量,所以她在京城之时,不停的找驭妖师与妖怪,吸取他们身上的功法。
但是到了这里,无人再给她供给功法了。
边界的火焰结界对顺德是消耗,她的傀儡大军也是消耗,在雷火岩浆旁,顺德要不停用术法抵御此处的灼热,更是不停的消耗。只要能将顺德在此处拖住足够长的时间,她身体里的力量,总有消耗殆尽之时。
而天地之力并不会,雷火熔岩,还可再灼烧百年,千年
唯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顺德来得太快了。
若长意的苏醒再晚片刻,他们的计谋,或许真的就要失败了。
“为什么你要杀我?”而此时的顺德,在意的却不是纪云禾与长意的计谋,她在意的,是大国师,“你不是要为天下办丧吗?他们都成了我的傀儡,就都死了,你的夙愿啊!我是在助你成你的夙愿啊!”
大国师看着顺德,终于默了片刻,随即道:“我的夙愿,希望我终结这人世的混乱。”
他的夙愿,并非为天下人办丧,而是为那一人鸣不平。
大国师来北境的时候,长意与林昊青却是并不信任他的。当时他也如是对纪云禾他们说。纪云禾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她曾在国师府与大国师相处过,她也见过宁悉语,她知道这对师徒之间对的纠葛。
百年恩怨,起于他手,终也将灭于他手。
她并不能完全确定大国师是否真的愿意助他们,她只是以她见过的人心在赌,而她赌赢了。
“哈哈”顺德嘶哑的笑出声来,她动弹不得,连胸腔的震颤也显得那么艰难,她声音难听至极,但她还是不停的笑着,“你们想这样杀了我但我不会就这样死”
她挣扎着,在长意的冰针之中,以撕破自己血肉筋骨为代价,她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睛盯着纪云禾,“我不会这样死,我功法仍在,我仍有改天之力,我身亡而神不亡,我会化为风,散与空中,我会杀遍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你们抓不住风也再抓不住我。”
她说着,发丝慢慢化作层层青色光华,在空中消散。
青色光华飘飘绕绕,向天际而去。
“你要是想救人,可以”她盯着纪云禾,“你与我同为半人半妖,你可将我拉入你的身体之中,跳入雷火岩浆之中。”她诡谲的笑着,“我这一生的悲剧因你与这鲛人而始,你们,你!若想救天下人,那你就与我同归于尽吧”
她身形消散,越发的快。
纪云禾却是一笑:“好啊。”
她望了长意一眼,往前行了几步,走到顺德面前蹲下。
“那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她说着,断了一只手的她神色并不惧怕,她身后的长意竟然也未曾阻拦,顺德尚未消失的眉目倏尔一沉。
纪云禾却已经用尚存的左手搭在了顺德的头上。纪云禾身后九条黑色的尾巴将空中飘散的那些青色光华尽数揽住。
“为什么?”顺德惊愕的盯着纪云禾,“为什么!?”
“因为,你这般做,我们也早就料到了。”
顺德猛地盯向一旁的大国师:“不”
但一切都晚了!大国师手中掐诀,纪云禾脚下金色光华一闪而过,光华的线连着雷火岩浆旁边的泥土。
在灰烬尘埃之下,纪云禾前几日在那方画下的阵法陡然亮起。
这个阵法顺德记得,她曾在国师府翻阅时看到,这是驭妖谷十方阵的阵法!是大国师当年封印了青鸾百余年的阵法!
这个阵法虽未有驭妖谷那般巨大,也没有十个驭妖师献祭,但若只是要将她困在其中,也是绰绰有余!
“为什么?”顺德混乱的看着面前的纪云禾,又看向她身后平静的长意,“为什么?你也会死!为什么?你笑什么!”
顺德身体之中青色的光华不停的被纪云禾吸入体内,巨大的力量让纪云禾面色也渐渐变得痛苦,但她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微笑。
十方阵光华大作,大国师身体也渐渐泛起了光华。
“师父!”顺德看向另一边的大国师,“师父!汝菱做的都是为了你啊”
十方阵必须要人献祭,他看着渐渐消失在纪云禾身体之中的顺德,神色不为所动。金光漫上他的身体,大国师甚至未再看顺德一眼,他仰头,望向高高的天际。
浓烟之后,蓝天白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适时清风一过,他闭上眼。献祭十方阵的大国师,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神情,是微带浅笑。
万事不过清风过,一切尘埃,都将归虚无。
大国师的身影消失,十方阵终成,纪云禾也将哀嚎不已的顺德尽数吸入身体之中。
她站起身来,隔着金光十方阵,看向外面的长意。
长意静静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