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穿紫服,外罩一件银灰色外衫,外衫上金红刺绣交织,勾勒出花团锦簇的图案。
他头发尽数梳拢起来,戴着一顶以金玉为底座,以宝石为花瓣,以点翠工艺做翠鸟的发冠。
他从头到脚尽显富贵荣华气象,各色锦绣罗绮,各式珍贵物什,将他整个人衬的犹如神仙一般。
他正端正跪坐在席子上,专心致志看着席子上的一盘棋,即便是吴人美进来了,也没有让他转头看上一眼。
季薄情虽然只看到侧脸,却觉得此人就差一个宝座,就可以直接供在神庙中作为彩塑的神,给人顶礼膜拜了。
明明他身上华丽的外物如此多,明明他高挑消瘦,看上去病弱已久,他身上的气势却偏偏能配得上这一身的富贵,令人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极为衬他。
所谓世家名门,家主重臣,不外如是了。
此时,帐子内只剩下了四人。
吴人美毫不客气道:“裴宗之,你好大的架势啊!”
男人神色未动,他既不慌张,也不告罪,好像吴人美的反应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只是平静道:“陛下,可要打一场胜仗?”
吴人美对他提起的这个话题自然好奇,可也没有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阴测测地注视着裴宗之,“你喊的是哪个陛下?”
裴宗之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展露出一张隽美动人的面庞。
他面容犹带病色,却仍旧给人一种缘情绮靡、缠绵凄怆【注】的味道。
季薄情记得陆机《文赋》中曾有这样一句来形容诗文——“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若是用来形容人,也丝毫不差。
崔不群是石中玉才,山中辉貌;那裴宗之便是水怀珠之才,水中花容。
裴宗之目光仿佛含着一层薄雾,看人时过于深情。
他抬头后,目光先落在了季薄情的身上,而后才落在吴人美的身上。
他不慌不忙,缓缓道:“此间又有几个陛下?”
季薄情的心重重一跳,一瞬间,她竟然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不行,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季薄情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好让自己全身上下不要流露出破绽。
裴宗之:“臣相信陛下会平安归来,便先行一步来到此地恭候陛下大驾。”
吴人美怀疑地注视着他。
裴宗之微微垂下头,跪着朝吴人美行礼,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外衣滑落到他的手臂,他紫袍的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消瘦突兀的锁骨和肩部。
季薄情的视线在他露出的那处一触即走。
裴宗之缓缓道:“长青城中,外有人设下圈套,想要刺杀陛下;内有反臣想要谋夺帝位,城中已然凶险万分,幸好有人为陛下献计,让陛下跳出其中,我们也好从容反击。”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久久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温和道:“这位便是向陛下献计的能人吧。”
季薄情懒洋洋地看向他,笑了笑,“久仰裴宗之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裴宗之笑了笑,“先生说笑了,先生也令我惊艳。”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似乎想要向她询问什么,但季薄情只是撇开头。
她不知道裴宗之猜出了多少,也不知道吴人美是不是信了裴宗之的话。
真烦,聪明人的想法她真的很难能搞清楚。
何时她手底下能有个聪明一点的谋士啊!
就算是不能如崔不群一般,给她一个假崔不群那样的也好啊。
吴人美缓缓道:“裴宗之,你以为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内吗?那你知晓朕有难,为何不救?知晓军营中有玄衣郞在,为何不对朕说!”
吴人美狠厉地盯着裴宗之,“你难道忘了先帝因何而死的吗?”
裴宗之平静道:“臣也很意外玄衣郞竟然会出现在军营中,臣猜测他或许是因为某人而来。”
“玄衣郞如此孤傲一人,从来不愿意与他人同伍,此时,竟然出现在行伍中,可见有一人给了他极大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至于陛下有难……”
裴宗之:“我想这该问问这位兄台了,明明长青城中没有能尽数杀害陛下身侧护卫,伤害到陛下的人。”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兄台,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才会受伤?”
季薄情笑了一下,“且不论你现在是不是想要把锅甩给我,拜托,我都救了你们的皇帝了,难道不先把帐给我结算一下?请问一下,越国皇帝价值几何啊?”
吴人美瞪了季薄情一眼,他被她气的已经习惯了,竟然连训斥也懒得训斥了。
裴宗之目光一闪,“陛下身上出现如此大的变故,应当是有变数出现在了陛下身侧。”
季薄情:“喂喂喂,陷害我之前先看一看你们皇帝吧,他身上中了毒,眼看就要不行了。”
裴宗之的目光立刻落到的吴人美的身上。
他从席上站起,来到陛下面前。
“陛下,可否让臣为你把脉?”
吴人美坐到帐篷里唯一一张榻上,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