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不愧是饭店,一眼看过去就跟其他单位不一样,门都泛着油光。
年年还是先看对联:“1四海翻腾云水……”
安澜:“怒。”
年年:“五……”
安澜:“洲,震荡。”
年年:“风雷……”
安澜:“激。五洲,震荡,风雷激。
这两句诗做对联,符合对联的基本要求,对仗工整。‘五洲’和‘四海’都是名词,第一个字还都是数字,正好对应。
后面‘翻腾’和‘震荡’都是动词,对应;‘云水’和‘风雷’都是名词,同时还都是自然现象,这两个对应的特别好。
最好的是最后两个字,‘怒’和‘激’,这两个字不但都是动词,还都是带有主观情绪的动词,对应的浑然天成。”
年年看着油乎乎的对联,满眼都是崇拜:“写对联不是意思吉利,念着顺嘴就中么?原来镇多规矩?镇难?”
“学会就不难了。”安澜把年年的脑袋揽到身前揉吧了两下,以示鼓励,同时也是想让年年忽略上面的横批,“阶级斗争.好”。
横批和对子的意思风马牛不相及,安澜不想让年年再失望一次。
“我能学会吗?”从西面过来三个人,年年一边问,一边退到墙跟处让人家进食堂。
“当然能。”安澜把自行车放在十分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没有收费看自行车的,“你这么聪明,只要老师教,你肯定能学会。”
“昂?”年年小脸有点皱巴,“老师教?我觉得俺老师可能都不会写。”
安澜扶着已经放好的自行车,僵了一下:“老师……也……不会写?”
年年皱巴着脸点头:“嗯,肯定不会,俺高老师可好是可好,就是有会儿会,会……会给题算错。”
“唵?”安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高老师……教你们的时候……会把题算错?”
年年十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高老师还有不好的地方,不过对面的人是安澜,他还是别别扭扭地把事情说了:“星期三俺上珠算课,高老师教俺多位数除以两位数,她使算盘打例题,打了可多回都不对,我搁底下打对了,她叫我去讲台上示范,我示范了她又打,第一遍还是错了,第二遍我站她边儿上说着她才打对。”
安澜惊呆了:“那,她,你们校长……”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想到年年家和村里很多人家到现在都还吃不饱饭,那过去村里人应该更穷,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人是不可能追求什么知识的。
过去的柿林村估计一共也没几个识字的人,当年教高水英珠算的老师,可能也只会一点很简单的加减乘除,甚至,高水英可能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珠算,她很可能是自己摸索着学习,然后再教给学生。
做为老师,高水英在自己打错的前提下,能让年年上讲台上示范,甚至让年年反过来教她,说明这个老师胸怀磊落,这样一个人会在课堂上出现专业性错误,只能是她根本没有学习过这个专业技能。
安澜不能指责一个心地善良、行事磊落,只是因为缺少学习机会而专业能力低下的老师,他只能为年年的未来担忧。
年年一脸纠结地问:“安澜哥,你觉得俺高老师会写对子吗?”
“呃……”安澜为难。
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年年影响比较大,所以他不想否定高水英老师,担心年年太过失望之下,会逐渐失去对高水英的尊重,这对高水英是件悲哀的事,对善良而敏感的年年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年年这个年龄,需要对老师怀有尊重甚至崇拜,这样才能让他心无旁骛地学习老师教授给他的知识,年年现在还不到思考和质疑已经被证实的成熟的知识体系的时候。
安澜心思快速运转中,眼睛看到了食堂里的一个场景:一个中年女服务员一脸冷漠地把一碗面放在一位顾客面前。
“到饭点了,咱们先进去。”安澜推着年年进了食堂的门。
宽敞的大厅里松松落落地放着两排桌子,棕褐色的桌子四四方方,桌子四面放着四个长长的板凳,板凳面经常被坐,磨成了发亮的棕黄色,四条腿却是油腻腻的黑色。
门口太冷,安澜选了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
食堂正中央吊着一个大灯泡,不过这会儿好像没电,里面有点暗。
把花书包放在桌子上,安澜拉了一把年年:“走,去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
“你要是说你吃馍,那我也吃馍。”安澜不给年年说话的机会。
年年对着安澜看了几下,点头:“走。”
报饭的柜台上面挂着两个小黑板,上面是食品种类和价格:
馍:一个1分。
丸子:一碗5分
鸡蛋面条:一碗7分。
肉丝面条:一碗1毛。
素捞面条:一碗1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