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他——“天使”。
半年前茫然无措地坐在街头,以记忆全失的状态被幽灵捡回去,经过审查后加入了组织,担当的是交涉与治疗的部分。
虽然只有寥寥数人,却各有各的绝技。他如今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固然有组织在背后支持,也因为他本身出众的才能。
堪称神迹般的治愈伤口与读懂、影响人心的能力——也被称为“天使的奇迹”,他自己不爱这么叫,可耐不住幽灵当初就是如此告知他的。
凭借这所谓“奇迹”,他过得风生水起,除非特殊情况,也把明面和阴暗面不同的身份分割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而这“特殊情况”现在就半死不活地靠在他肩膀上。
够麻烦的。
不过,很有乐趣。
天使啧出了声,幸亏他租的这间公寓位处郊外,几乎没安监控。为了避免电梯里的摄像头,他艰难地把人一层层拖上台阶。等真到门口,重伤病患还留着一口气,自己快被累趴下了。
到这份上了还得担心别被周围邻居看到——天使自然无比地插钥匙开门,扯着那位进来后就回身反锁,等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关紧的缝隙里,他看着旁边崭新干净的沙发“啊”了声,直接松开了手。
……“扑通”的沉闷一声,重伤病患就这么直接被扔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吃痛太过还是怎样,连声都没出得来。
毕竟沙发套是新换的啊。
他笑盈盈地想。
天使管都没管地上这位,漠然往前走去,自顾自翻出搁在药柜里的急救箱,准备意思意思地做点消毒工作。等他终于想起门口还倒着一个,拖着把木头椅子走回来,正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瞳。
兴许是真不在乎他怎么对待自己,缓缓睁开眼的鬼盯着他,以喑哑空洞的声音问出来的只有一句:“……安全吗?”
“大可以放心,”天使轻快道,“除了你我不会有人过来。”
确认过后,那人呼出口气,又重新闭上了眼。虽然才加入组织不久,但像这样的紧急处理已经不止一回,天使当然知道他就是在放空休息,还谈不上什么睡着或是昏迷,干脆手上动作也根本没顾轻重,半抱半扛地把人架上了椅子。
“我这边没麻药。”
他笑着说:“就麻烦‘鬼’前辈稍微忍一下了?”
骗人的。
想起药箱里那个被他又往里塞了点的小瓶,天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当然有。
鬼还合着眼没出声,算作是默认。
于是,天使也没再管他,转而用剪子划开了和血肉粘合在一起的布料。过了一会儿,连剪刀的“嚓嚓”声都消弭无踪,客厅内就此静下来,只剩下手术刀倒映在平静地清理着伤口血污的金发青年眼中的冷光。
他的医术精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再加上本身的奇特能力,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下,在处理完那些严重到足以致死的伤口后,墙上的挂钟也才不过走了两个点。
不如说还能硬撑到这时候的家伙才像个怪物啊,天使心不在焉地想,而且,就连如此简单粗暴地处理伤口都几乎没表现出任何动摇。
——切。
没看到预想中的反应,他兴致索然地直起身,拧上瓶盖,剪断了最后一片纱布。
“我能力能作用的效果有限,你就在这儿待一阵子好了。”这会儿的语气倒像个正儿八经的医生了,“从今天起一天换一次药,在这期间继续治疗,五天——不,一周后差不多可以完全恢复。”
“啊,对了对了,”天使收拾好工具走向洗手间,头也不回地指指旁边那扇房门,“你住客房。”
“别动我东西。”
还靠坐在木椅上的男人嗤笑一声,像在充分证明他对此完全没有一丁点兴趣——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至少有一点,无论是作为“水野医生”,还是作为“天使”,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
——人生很无趣。
与其继续这样无趣的生活,还不如早早毁灭了好。
整日悉心安慰患者们的水野医生抱持的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光是想想就要滑稽得笑出声。面对半年前一片空白的无聊人生,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原以为已经足够空洞,谁知道还遇上了个活得更像空荡荡的壳子的。
他那位临时室友,诚如要求的那样没碰过生活用品外的任何东西,整日做得最多的要么是望着天花板发呆,要么是闭目养神,连他故作挑衅的搭话都会被粗暴地打断。
早先也不是没跟他这样相处过——没如今这么久罢了,天使只是耸耸肩,等下次换药又笑容满面地凑了上去。
“闭嘴,我听你啰嗦还不如去看蛤蜊吐泡。”
“哇啊——鬼前辈的兴趣还真独特。”
“关你屁事。”
“哦?不关我的事?现在你住的可是我的公寓享受的是我的治疗,这么凶难道不是不太好?”
一如既往的挑衅和斗嘴,他没想收到什么回应,也意料之中地在寂静里完成了最后的重新包扎。
“……”
良久的沉默。
“……啊,”男人眼也不抬地说,“多谢。”
玩味在天使眼里一闪而过。
“诶——”
他笑意不改,乘胜追击地拖长了语调:“那难为我劳心劳力地照顾鬼前辈几天,是不是该给我点报酬?”
掐指一算,这正好是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