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归

电话里忽而传来一声极为严厉的怒吼:“你可真是蠢到家了,生个孩子都能被人偷走,你是干什么吃的?”

爸爸坐得端端正正:“爸,当时情况比较特殊,而且……。

“那还不都怪你,当初出国,国家公派你四年,到期你就必须回来,但你非不,非要多攻读一个学位,你自己公派私回,影响了政审,进不了公检法,你就只能当个穷教书先生,在公安厅也只能当顾问,你忙什么忙,你……”对面说话声音跟机关枪似的,叭叭叭的。

“爸,我女儿回来了,我今天很高兴,我不想跟你谈这些,也不想听你夹枪带棒的指责。”顾谨说:“你要再没完没了,我就要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立刻气短:“我走不开,你妈血压太高不能坐飞机,现在,立刻,马上让顾灵把孩子给我送到首都来。”

又强势的说:“就你那德性,能教育好孩子吗,法典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把孩子送来,我们养!”

半夏啜了口水,心说这就是爷爷吗,感觉他没有爸爸可爱呢。

顾灵此时此时那叫繁花盛放,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行了哥,你也挺忙的,半夏就不劳你照顾了,咱妈虽说心脏不好,可有我呀,我搬首都去,以后半夏,我和咱妈带。”

法典起身,伸开双臂堵上妹妹:“不行,她是我找回来的,谁也不能带走她。”

半夏的心也滞住了,大声说:“我哪都不去,我要在这儿等妈妈。”

爷爷奶奶可能很好,小姑也很爱她,但半夏不要他们。

她要跟会得癌症的爸爸呆在一起,她还不能让法典哥哥变成土憋,她还要等妈妈。

顾灵张牙舞爪的形容:“你妈有病,都进疗养院了,带不了你的。爷爷可和蔼了,还有你奶奶,就跟你老家的奶奶一模一样,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多疼我,也会疼你的。”

半夏又开始憋气了:“不要,我不去,我要等妈妈。”记鼓成小河豚。

顾灵伸手去抓户口本,被顾谨摁住了:“不行,我们必须先等林珺。”

“至少先让咱爸咱妈见一面,我们坐飞机去,快去快回。”顾灵折衷一步。

“不行。”顾谨说着,收起了户口本。

“这是咱顾家的孩子呀。”顾灵又说:“瞧她多可爱,你忍心让林珺带走她?”

顾谨说:“她是咱的,更是林珺的,林珺生产的时候足足输了六袋血!”

手指妹妹的额头,他厉声说:“要说孩子被偷,你的责任最大,当时咱们商量好的,我们俩和法典三个人陪林珺待产,我跟你说过,我要晚三个小时,让你先去,你答应的好好的,说自己能照料好她,可扭头就为了一个男人而自杀,吃安眠药去了。要不是你闹自杀,她的孩子怎么会被偷,要不是孩子被偷,她怎么会成今天这样?”

他向来对顾灵很是纵容的,这样说话就很严厉了。

生产,是一个女人人生中最大的事,不过小民小宪生的很容易,法典就更容易了,林珺忙工作,没赶得及进医院,自己给自己剪的脐带,等到半夏时,生得太多,又都太顺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可意外,往往发生在人们放松警惕之后。

……

顾灵总算给打击到了。

她默默转身,进了厨房,叮叮当当的开始剁菜了。

虽然小姑像个狼外婆,总想抢走半夏。

可她做的饭很好吃,中午用椰汁煮的鸡肉,又松软又多汁。

就着嫩嫩的肉肉,喝着洒了肉松的白粥,还有清脆的青菜,甭提多香了。

吹着电风扇的凉风,半夏足足喝了三碗汤,出了一身汗,浑身又凉快又舒服。

俩孩子躺在一张床上睡午觉,不过耳朵都竖的跟兔子似的。

外面,爸爸还在执著的拔电话。

但他拔的电话似乎都不通,于是就不停的摁了再拨。

一会儿盲音,一会儿又是盲音。

声音传到卧室里,身旁的哥哥也很紧张,侧首看看半夏满头的卷儿,捋了捋,自信的说:“我们半夏比妍妍好看一百倍。”

“我会洗碗,还会洗袜子,妈妈肯定会喜欢我的。”半夏掰着手指头说。

哥哥纠正妹妹:“妈妈不喜欢会洗袜子的小孩,她规定的,大家都是各洗各的袜子,谁要偷懒不洗,就罚他喝洗脚水,爸爸也一样。”

妈妈居然可以让爸爸喝洗脚水,半夏成功的被逗笑了,她说:“妈妈好可爱呀,我好爱她呀。”

外面的爸爸总算放弃了,跟小姑交待了几句,出门上班去了。

顾法典拍了会儿,妹妹就睡着了。

小伙子枕着两只胳膊,却红了眼眶,继而悄悄的哭出了声。

在他小时候,妈妈就是那样可爱的,虽然爸爸远在国外,甚至还因为要多攻读一个博士学位而脱离了组织,从公派出国变成了滞留,惹的爷爷天天打电话骂,但妈妈从来没有跟爸爸吵过架,只要提起电话,说话永远是笑嘻嘻的。

可自从妍妍出生,她就变了。

她变得敏感,易怒,而且总在发脾气。

妍妍也不好带,永远在哭,还永远在生病。

换了好多保姆,但保姆也是人,夜夜吵的睡不着,人家就不肯干了。

后来有些保姆一听是他家,谈都不谈。

偶尔来一个,也会跟妈妈吵架,闹的不欢而散。

那么小小一个孩子,爸爸晚上彻底不眨眼的盯着,帮她翻身,妈妈白天看着,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可她还是没了。

然后妈妈就彻底疯了,打爸爸,还离婚。

记男孩不信妈妈看到半夏,会不爱她,会无动于衷。

他沮丧的是,她怎么就进疗养院了呢,所以她现在已经彻底发疯了吗

那她还能好吗,她这辈子,还能清醒的知道自己女儿活着的事吗?

比没有妈妈更可怕的是,她活着,可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

一天时间,俩书记被麻绳串走,慈心厂可谓内部大地震。

作为一个市里重点关注的,马上转私,还要搞中外合营的大企业。

它出事,今年东海市的发展蓝皮书都要受影响。

金荃和林东等一帮领导开了一天一夜的会,一边要捞马书记出来,眼看夕阳西下,一边还得等待国资委领导来安排工作,大热天的,一个个西装笔挺,站在厂门口,像一尊尊门神。

一个穿着背心的大男孩带着个花灯笼一样的女孩从大门前跑过。

顿时引得一帮领导目光交流:就是那个瘦高高的男孩,一天薅掉了俩书记。

他当然就是顾法典啦。

此时的他已经不像中午那样哭唧唧啦。

虽然小姑催着让回政大,但爸爸说了,半夏想呆哪儿,他们就呆在哪儿。

小姑很着急,说万一林珺不回来呢,难道大家在这儿死守着?

爸爸在电话里说:“那我就带着法典和半夏去漂亮国,上门找她。”

顾法典知道的,爷爷不想所有的孙子都出国。

老人家有他自己的考虑,用他的话说,出过国,就跟这个国家的公检法无缘了,就跟他爸一样,能力再强,也只能当教书先生,进不了更好的单位了。

甚至,他说出国就是判国。

但法典才无所谓,他只想见妈妈!

这趟,他带着妹妹出来找她的橡皮擦,路过台球馆,碰上黑8。

“法大,进来捣台球,顺带视察一下小弟们的工作吧。”黑8在递杆子。

山鸡也在,新染一头红毛,肩扛台球杆:“来嘛,小法,咱俩砌蹉一把。”

黑8一大巴掌呼了过去:“什么小法,以后他就是咱们的大哥,要喊法大。”

台球馆里一帮子全跟火烈鸟似的,都是红毛,一起喊:“法大,进来玩。”

黑8这是看沈四宝被抓了,以为是顾法典的功劳,才要认他当老大的。

顾法典心痒痒的,也想多收几只山鸡,当个走路有人开道的正牌社会大哥。

可半夏不愿意,她在扯:“哥哥,找橡皮。”

“8哥,改天再说吧,我这带着孩子呢,不方便。”顾法典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