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并未拦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出门,眸光转冷,沉吟不语。
小王爷为保万无一失,已经调动精锐赶往申城,大婚当日就能兵临建康,确保此次万无一失,现在的关键就在晏妃身上——只有她出手,才能把刺杀一事嫁祸到北戎。
这样一来,小王爷名正言顺地调兵围城,抢回沈郡主——而明面上的理由就是勤王救驾,铲除北戎贼子。
小王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
晏氏被她劝的虽然有些动摇,但实在顾念亲人,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如果晏氏只是不敢出手倒罢了,反正小王爷留了后手,只是会多费手脚,风险也增大许多。
但她真正担心的是,晏氏会向皇上告发小王爷。
小王爷曾在战场上救过她母亲弟弟的性命,如果她做出如此没心肝之事,那她也不要怪小王爷心狠,或是用强硬手段迫她就范,或是更换其他人选了。
侍婢迟疑片刻,到底没拦着她,毕竟刺杀这种事,自己能狠下心来最好,小王爷也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其中利弊。
晏氏的确心绪烦乱,左右拿不定主意,她在殿外漫无目地走着,就听见凉亭里棋子噼啪落下的声音。
她看到沈夷光和万年在凉亭里下棋,她素来不爱和宫里人打交道,就听沈夷光在她身后唤道:“晏妃娘娘?”
她转过身,就见沈夷光冲她抿唇一笑:“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沈夷光这几天一直特意等着晏氏,她不知道谢弥的具体计划,只是隐约有点梦里的记忆,所以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晏妃到底是不是前世刺杀昭德帝的人,所以她想来探探晏妃的口风。
——她当然信任谢弥,但是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把压力全给到他一个人身上,让他孤军奋战,这不是她的性子。
晏妃懒怠敷衍晋朝人,不过沈夷光到底是要赐婚给晏明洲的,她不好不给面子。
她一走进凉亭,万年便主动退出,还不着痕迹地给两人把风,晏妃淡淡道:“听闻郡主要和我的阿兄结亲,我在这儿先恭喜郡主了。”
这话说的,要不是晏妃就这幅脾气,沈夷光准以为她在挑事。
她扯了扯唇:“娘娘的心意我领了,恭喜就不必了。”
晏妃听她这般说,脱口道:“郡主也是被强行指婚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沈夷光心头一动,轻轻道:“也?”
晏妃自悔失言,起身掉头要走,沈夷光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被圣上强行指婚的。”
晏妃脚步不觉一顿。
沈夷光抿了抿唇:“而且...我已经有在意的人了。”
不管她对谢弥的感情是感激还是喜欢,但她的的确确把她放在心上了,这种在意甚至超过当时对江谈的倾慕。
交好一个人最快的方法——要么有共同的敌人,要么有共同的秘密,何况晏妃原本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人。
晏妃站在原地静默良久,回身坐到原处,勉强笑了下:“我也是。”
她神色怔忪,似乎陷入了回忆:“在我被父王送来之前,我其实有个定亲了的未婚夫,我们打小就一起出去骑马扎帐篷,坐在火堆边烤火...”
沈夷光慢慢问:“后来呢?”
晏妃沉默半晌:“我来长安之后,他就被送去了战场,至今生死未知。”其实是父王和晏明洲怕她不老实,激怒了昭德帝,所以故意把他送到战场送死。
“生死未卜其实是好事,”沈夷光发自内心地喟叹了声,认真道:“你如果愿意,不妨告诉我他是在哪儿失踪的,我家里也算有些人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她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她是真心同情晏妃,至于其他的,看她怎么想吧。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得偿所愿,逼另一个女子去送死。
晏妃睫毛动了动,抬眸看着她,眼底流光一闪而逝。
她缓缓点头:“好。”
她起身,一步步走回自己宫里。
她摇晃的眸光逐渐变得明晰,渐渐透出一股狠厉地决然。
她得做些什么了,帮她,也帮自己。
......
沈夷光的这场婚宴,无疑是所有世家婚礼里最仓促也最莫名其妙的,多处礼数残缺不全,寻常世家成婚,最快也得一两个月,昭德帝倒好,半个月就想出嫁世家女,哪怕是和亲呢,这也太轻慢了些。
沈夷光在世家和清流中的名声一向出彩,昭德帝这般作为,无疑让朝里对他又多了几重不满。
大婚当日,天色阴沉极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好像要把皇城压垮一般,狂风呜咽呼啸,半点没有成亲时该有的气氛。
沈夷光更是面无表情,她正被昭德帝派来的一群人强压着梳妆更衣,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轻笑道:“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这词可不怎么正经,沈夷光一脸冷漠:“晏将军,按照规矩,你不能进来。”
晏明洲眉眼含笑:“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虽然致歉,眼底却半丝歉意也无。
沈夷光正心神不宁,正要打发他走,晏明洲忽然站到她身后,从锃亮铜镜里细细端详着她,悠悠道:“郡主,你我马上就要成婚,你实不必对我如此生疏,我已经是你的夫婿了。”
沈夷光一脸厌恶:“书六礼有缺,这成的是哪门子亲?撑死算个定亲罢了,我之前还和太子定过亲,难道他以我的夫婿自居,我也要答应不成?”
晏明洲沉默片刻,忽然拊掌笑:“好好好,果然牙尖齿利。”
沈夷光正要把他打发走,他突然伸手,半强迫地捏住了她的下颔。
他人前素以儒雅示人,此时终于露出森冷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