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媪心下微松。
太子总归是她家女公子的未婚夫婿,这种时候,总得管一管他那无事生非的母妃表妹,为她家女公子撑一撑腰的吧。
......
朝中人忌惮北戎人,谢弥可没有这个忌讳,毫不犹豫地下了狠手,还把晏明洲派来那两人的尸首倒挂在树上,张扬狠辣至极。
他脸上和衣摆都沾了几滴血迹,对着清澈的溪水照了照,不觉皱了皱眉,他自己倒是对血腥味习以为常,只是担心沈夷光那个娇娇精吓个半死,他便蹲下来,仔细洗漱了一番,这才走出山谷。
谢弥才走出几步,就看见马场南边的骚动,那边大片的侍卫围着,他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他才走过去,就听到江谈嗓音含怒地质问沈夷光:“...你做的好事!我原以为你不过性情骄纵些罢了,不成想竟这般毒辣,四娘何事得罪了你,你竟要置她于死地?!”
沈夷光好笑道:“我做什么就置她于死地了?”
他见她半点不以为意,脸上甚至还挂了点笑,心下厌意更甚,沉声质问:“...大庭广众,你纵马蓄意冲撞她,你怎能如此偏狭狠辣?!还想抵赖不成!”
这话直接给事件定了性,谢弥虽不知事情原委,听他这般说,狭长的眼睛眯了下。
沈夷光眼下身畔只有一个蒋媪,此时就好像被围在寒风中的一只孤竹,独自面对铺天盖地的诘问。
蒋媪没想到太子殿下才到,劈头就是这一通质问,一时也慌了手脚。
沈夷光一笑,慢慢挽起两边袖子:“我倒是想纵马伤人,也得有那个本事。”
她手掌和手臂尽是被马缰勒出的红肿淤痕,掌心还擦破了皮,渗着血丝,她道:“方才那马突然惊了,我反应不过来,只能奋力拉拽马缰,可我力气小,却没能拽得住。”
这伤口哪怕是初学者都能看出是勒马所致,如果沈夷光真的有意纵马伤人,她就该快马加鞭才是,勒马做什么?想来不是故意的。
她肌肤白腻至极,手臂又纤瘦,映衬着大片青紫勒痕,当真触目惊心。
谢弥离这么远都能瞧见,不由皱了皱眉。
江谈微微吃惊,不觉心头一软。
想到方才自己说的一串重话,不觉也有些懊悔。
他偏头看了眼自己老娘,约莫猜到这事儿的一些内里。
恰在这时,萧霁月趴在萧德妃怀里,发出一声细弱无力的呜咽,似乎是痛的大声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江谈眉尾不觉动了动,瞧了眼双眸紧闭的萧霁月,脸上掠过怜色。
崔宁临去之前,独独放心不下这个义妹,如今才几日她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让他如何向故友交代?
何况四娘到底才失了至亲,又受这般重的伤,人一向是直率老实的,总不好让她再受委屈才是。
沈夷光失笑:“我还以为萧家四娘昏过去了,没想到醒的倒很及时。”
这话阴阳怪气的,江谈立刻才软了几分的心肠立刻一沉,冷着脸:“够了!”
江谈深吸了口气,先温言安抚了半昏的萧霁月几句,哪怕他知道有内情,还是对沈夷光开口,沉声道:“即便你不是故意的,撞人的总归是你,你得向她道歉。”
他想让沈夷光向萧霁月说几句软话赔礼,无非是潺潺她失些颜面,免了四娘的委屈,迅速了结此案便罢了。
只是他见沈夷光唇角挂着讽笑,难免心生不悦,说话也更重了:“瞧你这般,你是不服?”
沈夷光尚未张口,萧德妃忽然冷笑了声,截断了他的话,质问沈夷光,不依不饶地道:“她不是故意的?方才阿月分明是被人一把掀出去的,现在弄出点伤来,便要装好人了吗?”
她忽高声道:“来人!”
话音才落,瑞星就被两个高壮内侍五花大绑的抬了上来——瑞星,就是沈皇后指派来伺候沈夷光的宫女。
萧德妃一指瑞星,厉声道:“方才这贱婢趁着人多,鬼鬼祟祟地跟在阿月后面,趁她不防备,一把就把她推了出去,这是你的人,你还想抵赖不成?”
瑞星对着哭喊道:“县主,救我!”
一唱一和的,竟把沈夷光的罪名坐实了,在旁的人都暗自诧异,不免也生了几分疑窦,若真是瑞星受沈夷光指使推摔的萧霁月,那岂不是...
萧德妃目光缓缓掠过沈夷光,定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绝对不能轻轻放过,把沈夷光留下来,问个清楚吧。”
蒋媪大惊,难道要把女公子扣下来三堂会审?这证据桩桩件件都向着萧霁月,罪名如果坐实了,她受罚不说,以后还有何颜面呢?
江谈看向沈夷光,即便可能有内情,撞上四娘的也毕竟是她,推摔四娘的还是她的人,可她从方才起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不光对四娘全无歉意,连向他说句软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心下生恼,冷哼了声:“既然如此,便依母妃所言吧。”
谁让她方才不肯道歉?
她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服软?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这世上女子,再没有像她一般傲气倔强的了。
沈夷光想了想:“好吧。”
方才这事儿一出,她就觉出是个针对自己的连环套,再四下一划拉,身边果然少了个瑞星,所以她当即令侍婢去寻沈皇后,一是让她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好尽快赶过来,二是尽快查出瑞星的问题。
既然萧德妃有意闹大,那就闹的越大越好吧,反正这事扣在她头上的黑锅得说清,还退婚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闹的越大,这退婚的难度便会越低。
江谈见她居然应下,不由闭了闭目,冷嗤。
随着萧德妃带人往青骢楼那边走,留在原处瞧热闹的众人也渐渐散了,不过可以想象,这事儿传开之后,会在长安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谢弥在原地未动,待人散尽之后,他方才嘬唇,发出几声鸟鸣,让安排的人手尽快赶来。
做完这些,他并未有半点停留,大步向着青骢楼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