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里面的睡衣轻薄,相当于外套一脱就剩一层皮,此时此刻有些凌乱的长发垂落在胸前遮住了一切,奶白色的薄布下,只有小腹的肚脐隐约可见。
她顺手撤过了浴巾围住自己。
“出去!”
声音因为过于的锐利而显得有些刺耳。
在他的注视中,她从肩膀开始,一路到脖子,耳根,迅速地染红成一片——
紧紧皱着的眉让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凶,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裙让这程度大幅度减弱的话。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她睡群的裙摆,曾经那里沾染过血污,大概已经被洗干净了。
裙摆下,若隐若现的是她死死并拢的双腿。
她蓬松柔软的长卷发上飞溅上了刚才开莲蓬头的水珠,碧藕般雪白的胳膊上凝结的水珠也顺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下滑……
然而他看着她,漆黑的瞳眸没有一丝波澜。
“说话。”他沙哑着嗓音提醒。
拽紧手里的浴巾,姜冉心跳快得快要窒息,闻言被他气笑了:“说什么?你能不能不这么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闯进来莫名其妙的让人说话,现在这样说?怎么说?说什么?”
“我让你说分手的事。”北皎打断了她近乎抓狂的咆哮,“就这样一口咬定我不喜欢你,提出分手?然后我说对我不喜欢再然后点头答应?听你话也不是这么听的——”
“听我话?”她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用听见了什么世纪荒谬笑话的语气,“你在说谁?谁听我话?”
被那双逐渐泛红的深褐色瞳眸盯着,他偃旗息鼓。
逐渐没了最开始的来势汹汹。
只是并没有因此退让。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声音放缓和了一点,停顿了下,“你说服我,我就走。”
“……”
姜冉闭了闭眼,几乎忘记了少年人是多么执着的存在,他认定了死理,就咬着不肯放了,不说清楚,当然不行……
说他是狗。
倔得像头牛,狗都要嫌。
看来今晚必然要说清楚。
深呼吸一口气,她妥协了:“现在这样没法说话,你出去等我一分钟,我把水关了,穿上衣服。”
身后的热水还在哗哗地放水,水已经变热了,热腾腾的奶白色水蒸气开始充盈浴室,姜冉管用的沐浴液得味道像是浸透了这个浴室,现在就算还没用,那味道也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塞满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的胸腔,让他觉得一瞬间好像心脏被填满了,充满了酸涩的鼓胀。
在广州的时候,他也用过她的浴室,用和她一个味道的沐浴液。
那时候他贪恋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的味道,如果换一个时间让他撞到此时此刻的一幕,他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了,他好像完全失去了以前要跟她撒娇或者厚脸皮的本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履薄冰的贪恋着仅剩下能够拥有的一切。
他眨眨眼,脑子嗡嗡的,闭上眼都是刚才下楼,看见她坐在飘窗上,侧着脸望着阿桔笑的侧颜……
那时候他在想,他多久没看见她对他这样笑了啊?
——跟他在一起,她不开心。
这个想法,光随便蹦进脑子,他都难过的要死。
他垂眸,退了出去,甚至顺手带上了门。
伴随着门“砰”地一声被轻轻关上,姜冉手一松,早就拿不稳的浴巾从掌心滑落到脚边,她松了一口气。
……
北皎离开后,没有走太远,就站在门外等,免得里面的人再整什么幺蛾子。
他低下头就能嗅到从肩膀伤口时不时冒出来的血腥味,还有新上的绷带混合药味,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鼻腔。
而脑海中他却始终记得她的气息。
靠着浴室墙边,百无聊赖地用手绕着绷带最后打结的地方,玩着玩着就玩散了……
他微微愣住,低头一看——她照顾人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绷带包的很丑。
然而他也不在乎这个,倒是挺想留着一切关于她参与相关的东西一万年,所以淡定地将被挑开的绷带重新绑好——
用劲有点大,又碰到伤口,然而他却眉头都没粥一下……除了最开始的疼痛之外,他甚至没怎么想过去管它。
他来不及管这些琐事。
在最开始被提出分手后的惊怒,到后来包扎伤口时脑子一拼空白,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只想着哪怕结束,也要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里面的人窸窸窣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就记得他进去之前,她快喝的路都走不稳——
想到这,他微微蹙眉,转过身面朝着浴室门“喂”了声。
声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巨响。
是浴室里放着的那把塑料椅子被撞翻,紧接着噼里啪啦什么东西散落一地的声响!
他心下一紧,没经过思考再次推开门!
门一开,除了扑面而来的水蒸气和哗哗流水声,他看见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打翻的白色塑料架子,还有四脚朝天的椅子。
还在疯狂往下洒水的滑下下,身着白色睡衣的女人狼狈地跌坐于淋浴间的地面,水从她头顶洒落,顺着她的头发、下颚——
湿水的衣服贴在她身体上,勾勒出玲珑曲线,她应该是想伸手关水没站稳摔倒的,此时此刻,一条小腿肚被那把塑椅划出重重的红痕……
倒是没出血。
就是有点儿触目惊心。
她一只手撑在地上,想要站站不起来,直到站在浴室门口的少年冰冷的注视了十几秒后,一大步向前,半个身子探进淋浴间,将她拎起来。
她摇摇晃晃,脚下打滑,鼻尖不经意撞到了他的胸膛,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力,差点儿被她带倒——
两人踉跄着,他的后背撞到淋浴间的玻璃门,玻璃震动发出巨响,而与此同时,他身上也湿透了。
哗哗的流水声音,好像是世界剩下的唯一响动。
水珠瀑布似的撒下来,不仅弄湿了她,也弄湿了他新换的绷带,绷带瞬间吸饱了水,淋浴间温热的水蒸气带着血腥味充数二人的鼻息,她嗅到了。
仓惶抬起头望他,而此时此刻他也低着头——
姜冉的鼻尖还挂着水珠,柔软地蹭过他的下巴,感觉到拦在她腰间有力的手臂紧了紧,他低下头,漆黑深邃的狼眸死死地锁着她。
“分手?”他嗓音缓慢而嘶哑,“不过三分钟没看着你,你就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眼角泛着红,一张极好的面容此时此刻面无情绪垂眸注视着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磨出的这句话。
“我过去二十四年也是这么的。”
她冰冷的话语刚落,便被死死地压向面前结实的胸膛。
几乎可以算是等于无的衣料发出湿透后才的黏腻,姜冉整个人湿透了,在他怀中,头上的热水冲淌过她苍白的面颊……
她终于发出一声呜咽。
双眼睁大,于水蒸气中仿佛拼命地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只是眼底一片空松。
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分不清楚是热水还是其他同样温热或者滚烫的东西——
“可是,你不喜欢我。”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近乎于无。
“你只是自己以为自己喜欢。”
在少年因为这微弱的声音,却如耳边炸开惊雷陷入愣怔时,他感觉到,她柔软的指尖抚上他的面颊。
“你知道林霜怎么没的,阿皎。”她问,“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哽咽着,难过的快要死掉。
水蒸气的掩饰下她终于卸下了防备,深褐色的眸中湿漉漉的望着他——
“但凡你真的有一点喜欢我,但凡你真的有一点在乎我,但凡你……你真的有一点不舍的我,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走她走过的老路?”
碰着他脸的双手拂过他的下颚轮廓,再是唇角,鼻尖,眉眼。
“我没亲口告诉过你林霜走的详细。”
她吞咽下一口唾液,小腿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几乎快要站不住,“现在你告诉我——只要你说——你不知道林霜的事,你不知道她怎么走的,你从来没有从邱年、李星楠或者阿桔那听过更多的细节……
她停顿了下。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声音落地,可惜回答她的是完全的沉默。
“说啊。”
她提高了音量。
“说啊!”
已经完全充满了水蒸气的淋浴间,他们几乎都看清楚彼此的面容,想要撒谎的人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微笑着,不用控制面部表情——
姜冉是这样的设想的。
奈何少年的面容如此清晰,他薄唇紧抿,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想要骗她的挣扎。
水流顺着他的短发流淌,滴落在她的额头,他丝毫不动摇地选择了对她的诚实。
她却为他诚实而陷入更大的绝望——
看啊。
有时候,诚实就是一把能杀人的刀。
她轻笑一声,挣开了他的怀抱。
扬手,“啪”的一声轻响,不太用力,却将他的脸扇偏向一侧。
“分手。”
她面色苍白而无情绪。
“三年。从今天开始,三年内,不要让我看见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