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皎走出机场,一眼就在到达大厅看见了靠着柱子站着的女人——
白色的毛衣,里面是搭配的翻领衬衫,灰色的长裙,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脖子上还围了个毛茸茸的白色围巾,如海藻般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身后,唇上涂了口红,樱桃色的。
她正在来往人群东张西望,这会儿盯着个戴了口罩、大概和北皎一样高的男生一脸探究。
北皎走到她身边,大手压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转回来:“看什么?这他妈都能认错?”
姜冉转过头,就看见少年那张漂亮脸蛋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面无表情地明确透着不高兴,她双眼一眯:“不是,我是看他好像长得挺好看?”
这话比承认认错更能捅马蜂窝,他脸彻底冷下来。
却听见下方她嗤嗤地发笑,随后带着熟悉甜香的手伸过来,拉拽一下他的帽绳……漆黑瞳眸闪烁,他垂眸望着她。
看她樱桃色的唇瓣,唇角翘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深褐色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心中一动,顺着她的力道,少年弯下腰去,脸埋入她柔软又蓬松的毛茸茸围巾中,蹭蹭。
侧过脸,淡色的唇瓣如羽毛般含蓄地蹭过她的面颊,姜冉听见他用慢吞吞的语调说:“好想你。”
微微偏过头,近在咫尺的少年双眼闪闪发亮。
于是她笑容变得更加清晰,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抬起手摸摸他的短发。
……
2019年12月25日,这是2019年的圣诞节。
早就在松北滑雪场熟悉了两天地形,彻底撒了欢的狗崽子今日也是做到了顶门入,顶门出。
到了下午四点,太阳快要落山时,最后一趟缆车也停止了运营,看守缆车的大叔吆喝着“明天见啦”,他抱着板,绕着雪场的后山,慢吞吞地爬回了雪场旁边的别墅区。
一栋栋挨着的联排别墅房顶五颜六色,覆盖在白色积雪之下,黄色的墙壁彩色的房顶,如同童话世界的小镇,其中靠近山体边缘的一栋,早早就亮起了橙黄色的光。
北皎推开院子的铁栏杆,伴随着“嘎吱”的响声,厚重的滑雪鞋踩在雪面,他一层层地打开面前别墅的门,最后一扇门打开,有地暖的暖气扑面而来,走廊上亮着明亮的灯光,客厅里时不时传来说笑的声音。
走廊边放着几块还湿润的滑雪板,雪板上冰雪尚未消融。
所有的雪板固定器都是一个朝向,意味着这些滑雪板的主人玩法都是统一的技术滑行。
他把自己的板挨着其中一块ogasaka放好,换上拖鞋,走到客厅,先听见客厅里一声疲惫的女声——
“我下午带的学生,说好的来学换刃,结果发现推坡都不太熟练,啊啊啊啊啊啊我用两条腿陪着她在a索推了一下午,我的妈亲,你们知道下午太阳快落山那会儿a索风多大吗!”
邱年脸蛋放在炕桌上,在她脸旁边,李星楠放下一个剥开一半的橘子,她嗅嗅鼻尖,被橘子皮呛得打了个喷嚏。
“怎么不知道,谁不是从那滑下来的。”沙发上,盘腿坐着,姜冉手里抓着遥控器,一边懒洋洋地换台,“脸都要吹歪了。”
厨房里哗哗说声,阿桔骂骂咧咧地洗着海鲜,头也不抬:“少放屁了,你今天下午一点半就回来了,那时候太阳比我们的未来还要灿烂!”
李星楠:“土狗回来了。”
邱年:“顶门进顶门出的拼命崽回来了。”
阿桔一扔手里的螃蟹:“做饭的回来了!”
姜冉蹬了蹬腿,视线还没离开电视机,问站在客厅脱滑雪服的少年:“你回来啦!最后一趟我还想去找你,沿着a7一路滑下去都没见你踪影,你下午都跑哪滑了啊?”
“下午在g索那边。”北皎脱了外套,绕到了一楼自己的房间,也没关门,一阵窸窸窣窣后,换上了牛仔裤和薄卫衣出来了,“那边人少。”
自觉地绕到厨房料理台,在阿桔感恩戴德的目光中,他接过了剪刀和张牙舞爪的活螃蟹,一转头,旁边还有四五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海鲜。
感受到他无声的目光,姜冉尴尬地笑:“过节嘛,得吃好点。”
北皎捞起了袖子。
最后在邱年和姜冉一人一瓣,慢吞吞地吃完那半个橘子的磨叽中,北皎和李星楠一块把海鲜处理了,赶上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菜摆上桌。
太复杂的也懒得做,无非是一顿丰盛的海鲜火锅。
天黑之后,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菜,在等待的过程中姜冉扒着窗户往外看了半天,路灯之下飘雪尤其清晰,她叹息了一声,发挥了两广人士应有的迷信精神:“瑞雪兆丰年……这雪大得,明天早上赶早的雪肯定好!啧啧啧,不行啊,明天得早起,图个好兆头!”
邱年也蹭过去,脑袋跟她排排放,往外看了几眼:“别光叭叭不动弹,从开板到现在你哪天十点前睁眼过,明天让拼命崽叫你起床啊!”
北皎正往桌边的杯子里分一瓶葡萄酒。
闻言掀了掀眼皮子:“可以叫,你们让她给我留个门。”
姜冉手还搭在窗棱上,回过头,皮笑肉不笑:“你见过给贼留门的?”
北皎假装没听见。
锅里的东西煮好了,大家纷纷在桌边就坐,吃饭前的仪式感要有,举起手中的杯子,阿桔第一个说祝酒词:“明年出活儿!老子要蹦红树720°!”
李星楠:“年年有今日。”
姜冉:“岁岁有今朝?”
北皎:“赚大钱?”
邱年:“明年桌边也是这些人就好啦!”
五个杯子碰到一块,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先是红酒,然后阿桔从杂物间拖出一箱子啤酒,啤酒喝完,姜冉“嘿嘿”笑着从酒柜里摸出一瓶茅台,至此,所谓的圣诞节气氛彻底乱了套。
北皎喝不了酒,嗅嗅茅台的昂贵气息就挪开了自己的鼻子,在姜冉一杯杯喝白开水似的抓着李星楠和阿桔碰杯时,他坐在旁边扒阿拉斯加雪蟹的长腿——
一丝丝的肉拔下来都进了姜冉的肚子,她一边叹息“第一次发现螃蟹比花生米更好当下酒菜”,一边已经有些酒意上头……
火锅热腾腾的蒸汽将她的脸熏得微红,酒过三巡,她扯着李星楠的衣袖,非要他给她说一说“交换伴侣”是怎么回事——
李星楠还没完全醉,听到这个,一瞬间更清醒了,拒绝给小学生讲十八禁的故事,他手一弹,拍开了拽着自己的爪子。
顺着他挣开得力道,姜冉往后靠了靠,身后的少年很及时一把拦住她的腰,低头,熟悉的气息就在鼻尖,她抬手支着他的下巴,淡定地说:“走开,不要你。”
“都是少儿不宜,我形象生动些。”
他抬手蹭蹭她唇边的酒液。
姜冉推开他,挣扎着又去找邱年,邱年躲无可躲,最后钻进了桌子下面。
接近半夜十二点时,外面的雪还在下,屋子里关了灯,只剩下楼梯旁边的圣诞树闪烁着一闪一闪的橙色光芒。
桌子上的狼藉还没收拾,阿桔和李星楠坐在沙发上各自占据一个角落睡了,姜冉坐在少年怀中,望着窗外逐渐堆满窗棱的积雪发呆。
邱年进屋了,又走了出来,然后在一片静谧的昏暗中,她捏着一张卡片递给姜冉,语气有点儿不自然:“喏,原本想着如果你一直那么欠,就这辈子都不把这个东西给你了。”
姜冉茫然地低下头,发现递到自己眼前的是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有来自罗瓦涅米圣诞老人村的黑色邮戳,上面龙飞凤舞地字体写着一行字——
【要拿平昌冬奥会平行大回转亚军嗷!林霜】
眨眨眼,她接过了明信片,小声地说了句,“我还以为弄丢了呢?”
停顿了下,她又重复,“我还以为这张明信片,弄丢了。”
“我们在林霜留下的遗物里找着的,”邱年拿着毯子,给李星楠和阿桔各自盖上,“他们也觉得,这东西应该让你留着……所以,第二年清明去祭扫时,也没烧了,让她一块儿带走。”
姜冉垂眸盯着手中的那张明信片,不小心就想到了那天短发少女满脸虔诚地把油桶当许愿树,把明信片投递进去的样子——
她嗤笑出声,半晌,眨眨酸胀的眼,“嗯”了一声。
十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