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地半回头看她,就发现她转身拿了手机,大概是进了相册翻找了下,然后她把手机递到他眼皮子下面。
北皎勉为其难地伸脑袋看了看,发现是一个新剪辑的,还没发到任何社交平台上的视频——
视频第一段。
姜冉的滑行,背景是吉林雪场最陡的那条索道,她从山上滑下来,如行云流水,雪板切过雪面,长发在身后扬起,雪尘之中,她高高立起的板底清晰可见品牌logo,是bc的rx。
紧接着她一个后刃起跳,在空中腾空跃起,而后高速起跳使得她的跳跃方向平行于滚落线,她几乎是凌空飞跃过雪道,落地,再接一个道滑,后脚猛噔,雪尘扬起成为银白幕墙,可以看见她的身影隐秘在雪墙之中……
视频第二段。
完全与第一段衔接,消失在呲起雪墙之后的身影破尘而出——
然而这一次,那滑行的身影换了身雪服,从背带裤换成了一身黑的朴实无华滑雪服,北皎认出是他自己。
灵活的刻滑中回转,速度与力量的结合。
视频第三段。
画面一分为二,突然有了分镜。
上半部分屏幕是一身黑色yakky限量版滑雪服的姜冉。
下半部分屏幕是一身黑色平平无奇滑雪服的北皎。
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相似,但是视频剪辑来看,他们的滑行无论是力量、姿态……甚至是换刃翻板时,身体起伏后手上半胳膊习惯性上扬的小动作,完全一模一样。
如同复制黏贴一般。
视频长达一分多钟,北皎看完,想法一共就三个字:好喜欢。
单看自己的滑行视频,他看过无数次,他知道自己滑起来是什么样的;
姜冉的滑行,他也看过无数次,现场版的或者视频,当然也知道她滑起来是什么样的……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的滑行姿态已经那么接近。
赵克烟那些人说过,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必然都有师父的影子……
那时候北皎还半信半疑。
现在他信了。
“所以你不是林霜的替身,”姜冉锁了手机屏幕,随手一扔手机,垂眼淡道,“要是,也应该是我的。”
北皎抬起头望着她。
少年漆黑的瞳眸有些许发亮。
“不是我幻想林霜去比赛,所以让你去比赛。”姜冉说,“我只是想要再看看,赛场上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林霜让我和李星楠从单纯的偶尔玩玩硬鞋和竞技板开始认真研究平行大回转……她走之后,不知道李星楠,至少我确实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碰竞技板,搭配的竞技硬鞋也束之高阁,很久没有再绕着旗门滑行,研究路线,看天气预报的风向是否合适练习……”
她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久而久之,哪怕我看见我的硬鞋不再那么强烈的想起林霜,可我还是有点害怕。”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左手有些焦虑地扣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在抠出一个豁口时,又好像猛然清醒,松开了手。
她转过头,冲他无力地笑了笑,“他们还以为是因为林霜,说实话我还是挺感激他们的,都不用我费脑子,他们自己就替我找补了那么多理由——他们大概是不知道,我也有会害怕的时候。”
怕什么呢?
也说不清。
大概就是站在高处太久了,听着那些人提起姜冉的时候叹息“那个姜冉啊”几乎已经习以为常,像是被架了起来。
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在他们以为的那个高度——
从林霜离世,离开所有的比赛将近一年多。
脚下像是一座虚无又似有的高楼,以前她一砖一瓦搭好,她站在上面。
如今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某一处搭建时的模样,所以必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因为迈错一步,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这种事对谁说起来好像都显得很蠢,可是就好像应验了那句老话:那些无从与他人开口,却在深夜思及辗转难免的,才是真正的生活。
她又有什么错呢?
她是姜冉。
她只是不想从属于自己的王座下落。
……
姜冉也不知道对北皎说这些有什么用。
也许是外面又下起了雪,鹅毛大雪成团拍打在窗棱上让她心难得安静;
也许是空气中浮动的血腥与洗剂混杂的奇妙气息使人意乱;
也许是昏暗的光线好像能够掩饰一部分的惶恐不安……
她也不指望他能懂。
身边的少年嗤笑一声。
她抬了抬眼眸,看见他正歪着头看着她笑,两人对视,他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看不出来,你偶像包袱还挺重。”
是完全圈外人的云淡风轻语气——
如果不是这会儿看她表情过于沉重,他可能还会加一句:比起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这也算是事儿?
他往她这边靠了靠,身上的卫衣想了下干脆脱下来。
还没等她来得及发问他突然脱衣服做什么,带着他体温与气息的卫衣劈头盖脸罩下来,她猝不及防,挣扎间被他扑倒。
“上次说了,要么就别跟我独处。”
少年的背还涂满了褐色的碘伏酒精,异常狰狞,然而他却完全不在乎似的,手脚并用将女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先是咬了口她的下巴。
又伸舌头舔舔自己的牙印。
将她的下巴玩弄得湿漉漉的,这才顺着下巴一路向上,最后唇瓣压在她的唇角。
“否则我还会再犯。”
他像是宣告自己的什么胜利般得意洋洋。
“……”
在少年直哼哼的快意声中,姜冉侧了侧脸,唇瓣在他得意勾起的春角如羽毛扫过。
就好像她在主动亲吻他——
这样的主动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得意的笑容都僵硬了下。
“我他妈对牛弹琴。”姜冉温柔地说,“果然和男人说心思,还不如对着马桶说完然后冲进下水道。”
北皎脸埋在她颈窝,笑得浑身发抖。
”别笑了。”
她那些个愁绪都被他笑得淡了些,抬起手,想拍他,手在他背上悬空几秒,最后转为掐他结实得像铁块似的胳膊。
“姜冉,”他笑够了,又贴上来,换上了懒洋洋的语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操心不完的烦心事,他们每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乘以六十分再乘以六十秒的时间考虑自己的学业、温饱或者媳妇儿今天为什么也在生气……”
他停顿了下。
“你觉得他们能抽几秒来关心你是不是如同他们印象中一样高高在上?”
她原本掐着他的耳朵,抗拒推拒的挣扎软了下来。
北皎抓紧机会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这样他的背就可以不用触碰到任何的东西……
他悬空在她的上方,生龙活虎。
附身看她,看她此时此刻的眉眼少了平日里的傲慢与冷艳,却如任何初生生命一般清澈……
脸上画了淡妆但是一上午戴着防冻护脸也蹭掉了,露出下面白嫩的皮肤。
她发丝凌乱,有一缕发调皮地挂在她挺翘小巧的鼻尖之上,于是他俯下身,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没有倒塌的建筑是不能重建的,再建罗马的前一刻是很痛苦,但这个痛苦总会过去。”
当你有朝一日再坐于高台楼阁,昔日所有你以为跨不过去的苦难,不过是与人闲聊时的谈资一件。
……
滑行比赛被安排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开始报名之后的第四日。
相比起更有观赏性的公园道具和平地花式,围观平行大回转的人比较少一些,大多都是本身玩儿技术滑行的人愿意凑热闹到现场看看——
而这些人,基本都听过【一只土狗】的名号。
姜冉的徒弟,不知道长相,不知道真名,才学滑雪两个月就在广融的某个比赛中崭露头角,为人低调,雪服就两套一套黑色一套白色,用bc的rx……
现在多一条,在将军山雪场撞断杆杆的煤气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