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沓纸质资料被重重地甩在了桌上。
路婉婉拖着快散架的身体,愤怒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干了!”
旁边两人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薇拉疑惑道。
“要延毕了。”祝槐说。
路婉婉:“……”
不要说出来啊!
“这不能怪我啊,”她眼泪汪汪地辩白道,“我就是开个小差打个盹而已,谁能想到那细菌它就死了啊,这合理吗?!”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但是对细菌来说,”薇拉严谨地说,“很合理。”
路婉婉:“……呜呜呜呜呜。”
“不,这不合理。”她坚持道,“一天天在野外存活得老顽强了,为什么在培养皿里就那么脆弱呢!”
“它只是个菌落,你不要要求太多。”祝槐同样客观地评价,“这一点早就在我们预料之内了,老实说,它能活这么久才玩完比较不思议——拿来吧。”
薇拉有点不服气,但还是乖乖从兜里摸出了五十块钱交到她的手上,然后转头向路婉婉解释道:“她赌五天死,我赌十天死。”
路婉婉:“???”
这什么损友啊?!
“你真的要这么两头干下去?”祝槐道,“现在看来很显然精力吃不消。”
路婉婉沉默了。
“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试试,前面不是还挺好的嘛。”她不确定地说,“我要996!我要007!”
祝槐摇摇头,没见过这么压榨自己的。
世界树的员工福利其实相当不错。
起初开始运作时一度出现过人手不足的问题,但随着规模的逐渐形成和新人的涌入,这些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世界上,在常人所不知道的、更广阔的地方,存在着比人类更高维、甚至是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
祂们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碎这蝼蚁般的渺小族群,因此被视作神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二者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故而就算在人类之中,也有着为数不少的狂热信仰着这些邪神的教徒。
非人类族群就更多了。
早在人类进化之前,地球上就被许许多多的群体所占领过,比如古老者,比如伊斯人——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类。哪怕是到了现代,依然有不少奇特的神话生物秘密地与人类共存。
它们大部分正信仰着那些邪祟的神祇,其中的一部分更是可以称之为邪神们的眷族。所以说,如今人类实质意义上的生存空间还真是被挤压得相当厉害。
为了解决由此引发出的、那些威胁到普罗大众的超自然事件,名为世界树的组织应运而生,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对普通人的危害。
三人关系很不错,身份倒是各有不同。
祝槐加入多年,据她所说是很久之前就被追着上门挖进来了,早已经是相当受重视的骨干。路婉婉刚转正一两年,再加上学业的繁忙,还没有独立接过太多任务,倒是因此一直有时间跟当初带她的祝槐问东问西,两人处得自然比正常同事近一些。
而薇拉——侦探这职业显而易见地能碰上各种怪事,她爸爸的事务所在业内小有名气,她未来可是打算女承父业的,就以事务所的名义来世界树这里暂时当个交流学习的实习生,也算是为未来的合作打点基础。
“抱歉……姐姐,”捧着一沓文件走近的女孩恰好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犹豫再三,开口时就难免有些低落,“都是因为我。”
路婉婉一愣,随即转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事啦,姐姐现在很充实的,大不了先跟导师打个招呼,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她摸摸妹妹的头,“再说我也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本来就在我的择业范围里呢!只是提早了点而已!”
她的乐观一向很能感染人——路宁宁显然被安慰到了一些,她笑了笑,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红晕,又被姐姐招呼着在旁边的座位坐下,顺带着也将手里刚打印出的会议材料分发给几人。
相熟的人都知道路婉婉加入世界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她妹妹,与大多数往往是后来偶然才遇见神话事件的成员不同,总有一些人是天生就注定和那种存在有着“不懈之缘”的。
比如祝槐。
再比如路宁宁。
区别是前者的事目前还只为极少数人所知,后者的身体不好从来不是秘密。路宁宁是由医院对接给世界树的,她在刚出现噩梦和呓语的症状时就引起了医务人员的警惕——经过一些事件的磨砺,又有世界树这种专门对抗邪神组织的不懈活动,医院、警局之类的地方都对这种状况高度敏感,毕竟早发现一个受害者就可能多救回一条人命,趁早查出源头就可以在事态无法挽回前制止它的进一步发展。
依医疗部门对路宁宁的诊断,她的病症眼下还无法根绝,只能暂时生活在拥有隔离手段的世界树设施内部,如今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世界树是有关于病患和受害者的补贴的,毕竟救助他们本来就是这个组织运营的一环。但路宁宁实在不好意思白吃白住这么久,在不需要治疗的闲暇时间里就力所能及地承担了一部分文职工作,反正都是一些打印文书或者跑跑腿的小活,大家又挺喜欢这个话不多又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她自己也被夸得很开心,医生护士就随她去了。
而路婉婉纯粹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这么远又见不到面的地方待着,自己一到合格年龄就急忙报了名,通过测试和考核后成功被分派到本部,一等到世界树帮忙转移过学籍,立刻马不停蹄地打飞的来跟妹妹团聚。
至于父母如何,她们不提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地去问——而来到这陌生的环境后,两人也像是抛下原有一切烦恼似的,以热情拥抱了全新的生活。
……虽说这毕业问题实在让人堪忧吧。
还在为自己逝去菌落哀悼的路婉婉看起来简直有满肚子的黑水要吐,但她还来不及开口,大厅门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谁在争论着什么。
路婉婉:“哇。”
她的眼睛一秒变得亮晶晶了。
有八卦看哎。
好巧不巧,来的还真都是老熟人。
这大厅是提供给特工们用来休闲和自主办公的,墙边满是书柜和资料架。桌椅三三两两地摆放在一起,中间隔出的空间制造出了足够的个人工作空间——注,偷偷八同事的卦也是可以的,附近还很贴心地设了零食柜和饮料机,完美满足大家茶余饭后的吃瓜需求。
急匆匆冲进来的褐发青年头也不回,夸张点说跟逃难似的。他神情严肃,脚步飞快,娃娃脸硬是绷出了几分不苟言笑,一边走还一边冲着身后连连摆手,就是硬生生不看一眼。
这点可把跟在他后头的人气得不轻,长相明艳的大小姐一头长卷发松松软软地垂落在肩头,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结果在总部等了半天,等来的对象连正眼都不看她——瞧不起谁啊!
哈维又是东张西望又是左顾右盼,看天看地看哪都不看身后,好不容易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几人,立马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冲了过来。
同样注意到她们的桑德拉一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暂且放对方一马,转而笑着抬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大方优雅地走向大厅对面,看样子是要代表她父亲去首领办公室谈点资金上的正事了。
众人:“……”
视线与压力一起来到满脸没事人地加入了女子会的兰斯洛特·哈维这边。
“你行不行啊。”路婉婉恨铁不成钢地说。
哈维只当没听见,转头接了杯饮料开始吨吨吨。
他俩的缘分还得追溯到很早以前,那时候的桑德拉·休谟是有未婚夫的,两人预定好的婚礼也是商界瞩目的强强联合仪式——准确来说,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背靠岳家好乘凉,但凡这位名叫爱德华的新秀安安稳稳不作妖,后半生只会越发地平步青云。
然后他真的作了妖。
非但作妖,还作了个大的。
——个中详情,作为受害者的桑德拉不愿再多言。而对于这种场合,已经习惯了必然会有邪|教徒混进去闹幺蛾子的世界树也悄悄派了自家特工去保驾护航。
非常不巧,当时是祝槐和哈维两个老手带队路婉婉和薇拉这两个新人;非常不巧,邪|教徒就是新郎本人。
大家的立场本就相当一致地同仇敌忾,再加上其中艰难不易折腾得人简直要脱一层皮,哈维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当场跟桑德拉一起痛骂一通渣男,结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如果能说是“友谊”的话。
现在回过头来看,火种应该就是在那时候悄悄埋下的,只不过当初两人都还未察觉。
接下来的是一次单人任务,祝槐正忙,休谟那边就指明拜托了哈维跟着出行。其他人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事后二人的关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也许是吊桥效应,也许是相逢恨晚,桑德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位是个非常优秀的对象,但大小姐的情路一向不怎么顺利——哈维一发现她的心思就开始躲着她走,偏偏他反侦察能力一流,整日神出鬼没的,要不是专门蹲守还真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这不是挺好的嘛,”突然插进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对方似乎也欣赏了半天的戏了,“喂,我记得你是叫兰斯洛特·哈维是吧?入赘的话,你们世界树的经费是不是能再提一提啊。”
众人:“???”
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满面笑容的杰克十一托着下巴趴在祝槐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掺了一脚他们的对话。
“杰克十一”当然不是真名,只是组织派发的代号,而且那个组织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名字叫作十二杰克,跟世界树不过是存在一点业务上的合作关系。
世界树在明面上是正大光明的、也和官方有一定往来的正面组织,但既然要和阴暗面打交道,太过“正义”就会成为局限住自己的限制。在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他们也悄悄与一些跟邪|教团体不对付的暴力集团互通有无,利我利你利大家。
所谓杀手组织,严格来说就像个完整的丧葬一条龙服务,从开门到入土只需要十分钟,认准十二杰克准没错。
一般来说,通过内网联络下就差不多了,也就是杰克十一和杰克十二仗着自己年纪小爱往这边跑,美其名曰多走动才能加深合作双方的感情。
顺带一提,两边的老大都很头疼。
不过有时候大家还是很欢迎他们到来的,就比如现在,非常善于戳穿成年人难以点破的僵局。
“啊,这么说确实,”路婉婉恍然,“加油啊,吹枕边风的大哥哥!”
“我觉得可行。”
祝槐点头,“不如你就从了桑德拉吧。”
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