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番外一 天堂鸟

“……我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祝槐严肃地说。

塞缪尔:“……”

“倒也不必。”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说这句话的一天,“迷个路而已。”

“‘而已’——?这可是迷路诶。”祝槐摸摸下巴,“荒郊野岭,又是这种天气……多少野营爱好者都是栽在这种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翻车的地方的,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想当然的‘我寻思’,跟炸厨房是一个道理。”

“……你说得对。”

塞缪尔沉默两秒,“但是这跟拿着地图的我们有什么关系?”

“——好吧。”她斜他一眼,只好折起了手里那张地图,“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我想配合,”如今两个人职位倒了一倒,塞缪尔觉得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了,他决定还是发挥一下身为上司的职能,毫不客气地说,“但我猜如果我们再不进去,他们就准备关门打烊了。”

时间上来说,现在才刚刚入秋。

不过接近寒带而特有的全年低温早就让大片针叶林的树冠上压满了沉甸甸的积雪,交谈时呼出的白气在刺骨的寒冷中格外显眼。

其实如果是这种环境,再配上物资的供应不足——迷路的确是一件危及到生命的大事,可前提是,离他们数百米之外的地方没有一座属于人类的村庄。

至少那些穿行在房屋之间的身影看起来是人类。

结束了自己使命的欺诈师在一切落下帷幕后就放弃了以往的行事风格,比起步步为营地策划又一盘棋局,她索性放飞自我,开始期待旅途中不断出现的意外和惊喜。

简称随心所欲。

如果没有惊喜,那就自己制造惊喜。

突出的就是一个不靠谱。

——眼下是又一次铁证。

维尔莱特知道他们的“旅行计划”,于是也很善解人意地将任务的目的地安排在了各个彼此临近又互相串联的地点。不过有些事不会总是跟着意愿走,地点的纬度忽高忽低——这次就过于偏北了,据说是有座叫作提瑞斯的小镇,居民反映每每到了夜晚就会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嚎叫,简直让人联想起传说中的狼人。

而那附近并不是狼群会生活的地带,于是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世界树的管辖范围。正巧祝槐和塞缪尔就在数十公里外的城市,有了泉城的经验,事情发展得更顺利了。他们与生活在地下水道的食尸鬼们达成了一致,给这群无业游民找了份负责城市水道系统的清洁工作,人类可以给它们提供薪水或者在它们看来更物有所值的食物。

老实说这距离不近,但和其他特工相比已经就差门挨着门了。他们拿到了世界树提供的卫星地图,上面标注着提瑞斯镇所在的位置和最短的路线,然后——

显而易见地走偏了。

提瑞斯的地理位置太偏僻,他们对这个新世界的了解也才刚刚开始。世界树总部的机库留存着部分资料,但一方面并不确定这些世界线合并后自动修正而出现的文件是否完全可信,另一方面,就像他们面临的问题一样,它们落后于时代了。

祝槐二人抵达中转的车站时,才发现预定要搭乘的那辆列车在半个月前突然停止运行了,原因是轨道年久失修导致在一场暴风雪后出现开裂,具体的修缮工作还在进行中。

并且因为平时就鲜少有旅客选择这条路线,铁路那边甚至尸位素餐地没有上报情况。这也导致世界树那边联络时出了岔子,临时派遣的两名特工只得现想办法。

所幸当地的铁路部门为表歉意,理亏地提供了一辆码数很足的越野车充当交通工具,哪怕中途再遭遇风雪,开到那里也不成问题。

但另一个问题很快出现了。

在路程行进到一半左右的时候,指南针失灵了。

原因尚不明确,和它一起失去功能的还有世界树的定位系统,他们只能通过感官和先前的记忆来判断方位。起初很顺利,太阳和北斗星的指引让旅程得以继续下去,然而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事情又变得有点复杂,两人遭遇到连续的阴天,祝槐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随手捡了根树枝立在路中央,然后松开手,看它“啪嗒”倒在了路面上。

“可以。”她看向树枝尖端指着的方向,“往这走吧。”

塞缪尔:“……能行吗?”

“没事,”祝槐一本正经道,“这都是命运的选择。”

命运选择了个寂寞。

在周围的树木渐渐茂密起来时,塞缪尔察觉到了不妙;在记录仪显示他们已经到达了指定的英里数,而依然看不到任何高大的建筑物时,这不妙化作了现实——出现在眼前的并非基础设施齐全的小镇,更接近一座村落,有炊烟袅袅地从烟囱里升起,在望远镜里隐约能看到扎着头巾捧着箱子的妇女在热情谈笑,不管问路还是借宿应该都不是难事。

以他们一向的经历,自然有着极高的警惕性。越野车停在村庄以外的小树林里,借由积雪和灌木丛的遮蔽藏了起来,最后的几十米就干脆靠徒步走完。

正在村头玩耍的几个小孩子见到新来的面孔就兴奋得大呼小叫,被声音引来的大人也露出有点惊奇的神色。不过态度倒是都很热情友好,听说两人是在徒步旅行中迷路不小心误入了这边后就纷纷表示可以在村里逗留几日,好躲过不日后到来的大雪,其中一个更是主动请缨,将他俩领到了唯一一家旅馆里。

与其说旅馆——眼下没有其他客人,馆内从装潢上看就像自住的民宿,灯光是暖黄色的,家具也尽是暖洋洋的色调,瞧着别提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了。

“哎呀,”胖乎乎的老板娘笑容可掬,视线不住地在两人之间打量,“是两间房还是……?”

“一间。”祝槐笑眯眯地说。

塞缪尔:“咳……咳咳咳!”

他突然咳嗽起来,老板娘的眼神顿时更加兴味盎然,简直是可以具现化的八个字——对这个瓜如饥似渴。

“我就说你得多喝热水吧,”祝槐转向看热闹的老板娘,“您这儿有吗?”

“喝的水啊?那得现烧一下。”老板娘哈哈一笑,“你们先上楼,我等会儿和晚饭一起送上去。”

看来这家旅店提供的服务相当不错——还包了三餐,祝槐拿了钥匙,找到对应的门牌开了锁。她率先进了屋,仍然对“同处一室”这件事没回过神的塞缪尔梦游似的关上房门,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她问道:“怎么样?”

红色才蔓上他的耳尖,但塞缪尔本能地意识到她真正在问的事,顺着回忆起自从进村后那些大人小孩的举止。

“有点奇怪。”他如实说。

“是吧,我也觉得。”祝槐笑容不改,“不过其实我说的不是这个。”

塞缪尔:“……”

塞缪尔:“???”

“开个玩笑。”祝槐轻描淡写地说,留下才回过味来的年轻特工差点被她这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噎个半死,“太热情了吧——以地理位置而言。”

虽然他们是顺着国道开的车,但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行程处在人迹罕至的无人区,怎么看都不像会经常有旅客从这里经过的样子。

那既然如此,旅馆又是建来做什么的?

塞缪尔叹气,“真的要住这里?”

“也没别的选择吧。”

祝槐耸耸肩。

“啊。”她恍然,“对了。”

塞缪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