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所谓的倒计时是什么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似马非马的生物拍打着嶙峋的双翼,无差别地撕咬着所见的一切目标;足有三层楼高的漆黑肉团毫无规则形状,杂乱地挥舞起触手般的蹄子,遍布触肢上的丑陋嘴巴抖动着向下滴落绿色的黏液,连最近的一栋小楼都坍塌成了废墟。
仍有玩家在不死心地追着召唤出来的邪物试图束缚它们,可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有。失败的人惨叫着被一口咬断吞下了手臂,血雾喷涌而出,还有的直接消失在了黑山羊幼崽的蹄下,只在那庞大身躯下留下一张死不瞑目的脸,连眼珠都硬生生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最离谱的还当属遥远的某处教堂,祝槐在看到那轰然陷下的屋顶间依稀探出了一条巨大触手时当机立断地转过了头,完全不想看知名不具的六字邪神的分身真身。
“原来如此。”贺兰舟说,“事先准备好特定的召唤法术,和积分一起当作‘通关’的奖励。”
“一旦有谁开启,就会引发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效仿——所谓的军备竞赛。那么倒计时结束的时间,就是所有人死亡的时候。”
他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或者,”他说,“有人遵循规则,让自己的阵营胜出的时候。”
“看来不管怎么样都得到那塔上去一趟了。”
楚望舒耸耸肩,扭头问旁边的老同学:“需要我推你吗?”
贺兰舟斜他一眼。
他按下按钮,电动轮椅已经精准地驶向正门门口。此起彼伏的混乱风波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医院附近,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尽可能地保持了小心与谨慎。
不仅仅是夏塔克鸟和黑山羊幼崽。
粘稠菌丝粘连在大街小巷的地面与墙壁上,仿佛有呼吸一般蠢动着等待粗心大意的猎物。成群结队的奇怪猪形生物用后腿直立着挥动爪子,它们的肤色带着一种独属于死亡的苍白,空洞的叽叽喳喳叫声中还混杂了吭哧吭哧的哼叫。他们还亲眼看到了一名玩家崩溃地击碎了追在后头的斗篷人,后者的身体顿时化为齑粉,然而仔细看去——那实际上是成千上万条蠕虫,它们在落上地面的瞬间就疯狂地翻滚抽搐,似乎妄图再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楚望舒恶寒地摸摸胳膊,仿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出门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被送了好几次的意志检定,但凡运气差点san值就哗哗往下掉。虽说兑换了可以豁免检定的“吉祥物”,但一行人都在祝槐的要求下没有拿出来使用——以她的说法,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事到如今,大家心里都有了某种模模糊糊的预感,然而谁也没有道破它。眼下只能竭尽所能地拉近与高塔那边的距离,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阻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上面走吧。”贺兰舟闭眼,“安全起见。”
穿过唯一远离纷争的小巷,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小的地下停车场,然而斜坡下翻涌着令人不安的黑暗,谁也不知道走进去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形;另一个则是几米外的高楼,天台与隔壁高楼以架空走廊相连,那高楼下暂时没有怪物出没,如果能到达那里,至少能清净上一阵子。
挡在面前的是正在与菌丝缠斗的猪人,退化了的地底居民们无一例外地龇牙咧嘴,露出那巨大而弯曲的獠牙。一行人悄悄避开这些互相伤害的神话生物,推开了那办公大厦的旋转玻璃门。
电梯还在正常运行。
楼梯是最优解,但他们之中有个坐轮椅的,再者,为了应对随时可能会有的突发状况也得节省体力,硬爬十多层的高度无疑是一种浪费。
已经有些老旧的轿厢平稳地上升,显示屏停在预估层数的同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他们接二连三地出了电梯,走在最前头的江北然和秦琨看到了贴在墙上框里的本楼层示意图,连忙向其他人指了指,接着就匆匆往那个方向赶去。
大楼里很安静,虽然明显是以办公区域划分的,但同样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有的甚至还只是毛坯,窗户玻璃都没装地嗖嗖漏着冷风,幸好这里还没有遭到怪物的入侵,回荡在楼层间的只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他们动作飞快地赶到了通向天台的斜坡台阶前,却在推开门扉的刹那察觉到了违和。
“这个气温……”江北然迟疑道,“是不是有点不对?”
很冷。
凛冽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面颊,一下下割得人生疼。都说高处不胜寒,可这温度下降得未免过于突兀,他们进来时还一切正常,等到眼下就成了严酷的低温,祝槐伸出手去,居然还真接到了几片晶莹的雪花。
“走吧。”她看着那冰晶在掌心融化,“离开这儿再说。”
风在这一瞬间骤然变得凶猛。
狂风四起,雪窖冰天,原本还只是零星飘下的雪粒转眼成了暴风雪,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席卷而来。
——然后,是拍打翅膀的声音。
从天台边缘升起的生物拥有形似人类的畸形躯体,但大小远超其数倍,奇长臃肿的四肢松垮地垂落着,粗壮的爪子尖端上泛着令人胆寒的锐光,还沾着一些凝固的不明血渍。它的咆哮声有如飓风,一双血红的瞳孔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众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安静到现在的04号突然出声了。
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目睹伊塔库亚之子——风之眷属,进行意志检定,成功随机下降一到四点san值,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
[斯卡蒂]进行意志检定,82/70,失败。
她的san值当即又掉了八点。
祝槐几乎是在下一秒被一股不受控的眩晕所笼罩,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然后向担忧看过来的队友摇摇头。她的视野染上灰蒙蒙的色泽,鼓噪着的黑点由四周向中心无止境地蔓延,她的耳边响起细碎的呓语,窃窃私语的女声、还有低沉笨重的喘息与话语,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辨认出不似人类的混乱与空洞。
……原来如此。
濒临疯狂是这种感觉。
她甩甩头,竭力将杂乱的干扰甩出脑海,眼里只剩下不远处的那一个目标。幸好他们与那条走廊已经是咫尺之间的距离,完全有希望在伊塔库亚之子的侵袭到来之前到达。
混着细小冰块的雪水让鞋底与地板打了滑,他们奔跑在走廊只简单铺了地砖的地面上的同时还得小心别栽一跤。在风之眷属扑来之前,最后一个殿后的江北然也冲进了走廊,时刻提防着前头的轮椅免得发生别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