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友,”秦衍听着这话,垂下眼眸,他抬手去触碰了边上茶杯,看着茶杯里的人影,慢慢道,“你这些话,我听不明白。”
他的眼帘遮掩了他眼中情绪,傅长陵笑了笑:“听不明白也没什么。”
“傅道友也修习过天命之术吗?”
秦衍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似乎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
“天命之术,”傅长陵听外面隐约有了喧闹之声,应该是接近清水镇了,他转过头去,慢悠悠出声,“倒的确学过些皮毛。不过知道得多,也只是因有了些不同寻常的际遇。”
“原来如此。”
秦衍点点头:“那除了前所说,傅道友可还有其他发现?”
“暂时没有。”傅长陵摇了摇头,秦衍得了这话,放下手中茶杯,礼貌开口,“那傅道友先暂作休息,到了清水镇后,傅家主会接你,道友所说之事,我会尽数上报,此番傅道友受伤,我也会在长老面前说清情况,金丹一事,鸿蒙天宫会尽力相助,不必太过忧心。”
傅长陵没说话,他喝着茶,只想着秦衍的意思。
到了清水镇后,他就得跟着自己父亲回傅家。可如今他却是不想回傅家的,他就想跟着秦衍。
他不知道后面秦衍到底经历了那些事,以秦衍如今的性格和他对他师父的感情,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在金光寺受罚就记恨江夜白,最后还出手杀了他,这件事必定有诸多隐情。如今秦衍一个人回去,他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秦衍起身告辞前,他突然道:“秦道友,在下有一事相求。”
秦衍有些意外,却还是道:“何事?”
“那个,”傅长陵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身边还缺人吗?”
秦衍愣了愣,傅长陵赶忙纠正:“我的意思是,鸿蒙天宫还缺弟子吗?你看我金丹不能用了,我家那地方又是个是非之地,我现在回傅家很危险。你能不能把我带回鸿蒙天宫,我在你身边找个差事,别人看在你的名头上,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此事你可告知傅家主,”听到这话,秦衍立刻婉拒,“傅家主毕竟是你父亲,他会为你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啊?”
傅长陵颇露出嫌弃之色:“他怕死越思华了。”
“傅家主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你不了解他!”傅长陵赶忙纠正秦衍的想法,“你别看他在外吆五喝六的,在家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们家都是我后母把持,我一个私生子,活得很艰辛的。秦衍,”傅长陵露出哀求神色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帮帮我吧?”
秦衍没有理会他,径直站起身来,语调平缓:“阁下家事,在下不便插手,到清水镇后,傅家主会亲自来接,道友好生休息。”
“等一下!”
傅长陵见秦衍去意已决,一把拽住秦衍袖子,满脸委屈:“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了,你别这么无情啊。你在鸿蒙天宫混这么好,给我随便安排个位置就行了。我又不要宗门资源,我还能倒贴!哦,我不仅钱多,我还特别乖巧,我可以为你端茶倒水,扫地做饭,只要离你近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秦衍没说话,他静静看着他,一双眼似如明镜,直直看到人心底去。
“为什么要离我近点?”
“就,”傅长陵不好意思笑起来,“就想借你的名号,吓唬吓唬别人呀。待在你身边,别人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就不敢对我动手了。你放心,”傅长陵一脸郑重发誓,“我不会麻烦你太久,只要我脱离危险,我立刻就走。”
脱离危险后,他还让不让他走,这就未必了。
傅长陵心里美滋滋盘算着,然而秦衍却没应下。他将目光落到傅长陵抓着他袖子的手上,好久后,他才道:“傅道友,容我提醒阁下两件事。”
“嗯?”
“其一,我本受问机之托而来,护你非我本意,杀你亦非我本意,你我不过路人,萍水相逢,如今事了,便该再无牵扯。你我不算朋友,”他抬起一双清冷淡漠的眼,静静看他,“之前不是,如今也不是。”
傅长陵听得这话,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来,他急忙开口想要挽回局面:“可是……”
“其二,”秦衍目光直直盯着他,“你为什么想要留在我身边,你心中清楚。可镜花水月,幻影成空,阁下心中念着他人,不必将目光投注在秦某身上。”
“你……”傅长陵听到这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什么意思?”
秦衍抿了抿唇,他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道:“阁下似乎一直在寻人,无论是之前看那位名为晏明的心魔,还是看如今的我,阁下眼中,都是通过我们,在看他人。”
傅长陵听着,笑容终于是维持不住了。秦衍见得他的表情,眼中带了几分怜悯,却还是继续:“我不知你们发生过什么,可是,那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若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话,应当对他说。你若想有什么想要为他做的事,也应当为他做。阁下不应在任何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若他死了呢?”
傅长陵骤然开口。
秦衍沉默下来,好久后,他才道:“那你就该放下了。”
“心不由我,”傅长陵抬起头来,他死死盯着秦衍,“是我之过吗?”
秦衍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与秦衍不同,秦衍的神色,永远像被包裹在冰雪里,无论多么波荡的情绪,都传递得平稳又安静。
可傅长陵不同,他眼中的光,爱或恨,都这样直接火辣,没带半分遮掩。
他从傅长陵的目光中读出爱,也读出恨,他不敢再看,便垂下眼眸,只道:“是。”
说完之后,秦衍将自己袖子从傅长陵手中抽出,便转身走了出去。
傅长陵在他走出门口那一瞬间,忽地就瘫软下来。
他在地上坐了片刻,伸出手去拿水杯,他的手打着颤,碰到水杯上,才终于稳住,他握着水杯,过了一会儿后,将水杯里的水大口灌进去,一杯不够,又灌了一杯。
他本是想做点什么事,做点什么事,就不用多想了。然而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再没了声音,他终于还是停下了动作。
秦衍说的话,他不懂吗?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