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将耳饰取下,随手丢在桌案上。
天衍珠散发出丝丝幽蓝雷纹。
红尘识君楼虽然瞧着只是一座高高阁楼,但一砖一瓦皆由满汀州伏家雕刻机关法纹,没有红尘首肯就算盛焦用「堪天道」将雷劈成粉末也别想在这迷宫似的识君楼中寻到他。
杳杳还在一旁软塌上晕着,奚将阑只好笨手笨脚地自己上妆。
天衍珠还在嘶嘶冒着雷纹。
没一会红尘摇着扇子笑着进来:“乖乖,你来就来吧,怎么还给我带来个大麻烦呢?”
奚将阑叼着钗回头:“什么?”
“那位可是要把我的楼给拆了……”红尘说着,话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盯着奚将阑那张脸,“天道在上,你的脸被谁打了不成?”
奚将阑:“……”
红尘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脸蛋好也不是这么糟践的啊,给姐姐瞧瞧。啧啧,底子还是在,但若就这么出去,我红尘识君楼的招牌怕是要被你砸了。”
她随手一挥,杳杳应声而醒,见状脸色更是苍白。
“别在这儿了,将我选的衣裳拿进来。”红尘吩咐她。
杳杳胆战心惊地行了一礼,怯怯地离开。
奚将阑将叼着的花里胡哨的钗放下,乖乖地说:“姐姐,我今日突然说要参加花魁大比,荀娘姐姐不会生气吧?”
红尘被他这句话笑得手都在抖:“乖乖,你当年才在我花楼待几天呀,怎么连花娘们拈酸吃醋的语调做派都学了个十成十呢?”
奚将阑也跟着她笑。
“不碍事的。”红尘手指轻轻在奚将阑耳后摩挲,嫣然含笑,“这段时日荀娘闭门不出,据说是她一位恩客出了事,她正想法子解救呢。啧,当真是个痴情人啊。”
那位恩客大概就是奚明淮了。
奚将阑若有所思。
杳杳双手捧着一套金线绣大簇牡丹纹的艳丽衣袍哆哆嗦嗦往回走,在拐角处抬眸一瞧,倏地愣住。
三楼中堂布置已化为齑粉灰烬散落一地,身着黑色素衣的男人面无表情站在那,浑身全是森寒戾气。
荀娘请来的护卫正在那苦口婆心同他说什么。
“冷静行不行?你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盛宗主吗你?”
“他又不能跑,你担心什么?”
杳杳隐约听到柳长行在说什么“盛宗主”,心口重重一跳。
哪怕是南境人,也听说过中州獬豸宗宗主盛焦的威名,而且……
杳杳大着胆子扒着柱子往那位“盛宗主”的脸上看去,等终于瞧见那张脸时,呼吸几乎屏住。
三年前花魁兰娇娇将那位姓曲的仙君残忍杀死后,大概是怕身份暴露,当着她的面用障眼法瞬息变成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
之后三日,整个九霄城都在传“獬豸宗宗主盛焦竟来红尘识君楼狎妓!还同那位兰娇娇花魁春风一度”。
这事众人不知真假,反正犀角灯的重明鸟飞了整整三日,热闹好久才不了了之。
杳杳盯着黑衣男人和兰娇娇伪装的一模一样的脸,抓着衣袍的手缓缓用力。
——的确是獬豸宗宗主盛焦。
盛宗主奉公守正,得知那位花魁竟然无端杀人,必定会出手将其擒拿制住。
杳杳太过惧怕奚将阑那张似笑非笑杀人于无形的脸,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吞了吞口水,正要从柱子后面走出去见那位獬豸宗宗主。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轻柔的笑声。
“傻姑娘。”
杳杳小辫子几乎竖起来,惊恐回头看去。
一个白发白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柱子上,眸光有金纹流淌,温柔又邪嵬地垂眸注视她。
视线在接触到这个男人的一刹那,杳杳浑身僵硬,眼珠都无法动弹。
“他都说了不会杀你,你还不满足?”玉颓山似笑非笑地撩着少女垂在肩上的一绺发,漫不经心地说,“为何要主动寻死呢?”
杳杳迷茫看他。
九霄城最有名的吃食是松鼠鳜鱼,玉颓山大概刚吃过,身上一股酸甜的鱼香,雪白袖口和衣襟还沾了几点汤汁。
那张骷髅面具也毫无震慑力,气质温润如玉好似哪家的贵公子。
但只是对视一瞬,杳杳不受控制流出一身冷汗。
恐惧后知后觉泛上心头,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攥住脆弱心脏,轻缓地逐渐收紧。
杀意润物细无声地钻入身体,无实质性的气息竟然让她纤瘦身体无缘无故浮现细细密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