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叶染城,没人知道,猎人是否真的遇到灰蓝色的、角上覆着青苔的梅花鹿。
也没人知道,那个8岁的孩子究竟有没有追着光,看到回家的路。
接着,他们又去了渭城、今城、柘彦城、永良城……
一个个信号发射器被安置好。每过半个月,通讯员0293定时呼叫,播报坐标。他们还是没法沟通,只能在长夜里,一次次听着对方的声音穿越电波而来。
时渊见到了风格迥异的城市和地貌。
雨林茂密,峡谷壮阔,山地连绵不绝,河谷清泉流响。
他和陆听寒走过平原,逆风而行,分外艰难,保温杯里装了池医生炖煮的萝卜汤,喝一口浑身暖洋洋的;他们站在断崖上高声呼喊,嗓音淹没在崖底的密林中,一轮残阳如火,把树冠烧了个畅快淋漓;他们步入曾经繁华的大城市,见到市政大厅、戏剧院和钟塔,坐在干涸的喷泉边,分吃了一块肉松三明治,陆听寒说,以前广场上有大群白鸽,飞起来像云朵。
两个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他们快到联盟的边境了。
接近边境的那个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雷雨交加,视野不好,飞行器悬停在低空,等第二日天气好了再出发。
时渊白天和陆听寒下围棋,晕头转向,一局都没赢。他没有筹码,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到现在腰还有点酸,尾巴尖蜷着。
他听着雨声,睡得特别早。
然而在睡梦中,他又隐约听见了对话声。
时渊睁开眼,陆听寒不在枕边了,门缝渗进来黄色光。他打着呵欠,赤足下床,准备去看看陆听寒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乱丢垃圾。
“……我知道了,之后我和柴主席联系。”陆听寒的声音传来。
时渊猛地站定脚步。
陆听寒站在窗边打电话,大概临时有公事。
时渊偷偷退后几步,准备回房间,又听到陆听寒说:“嗯,只剩下九个月了。傅中将,你要随时记得稳定好群众的情绪,千万不能乱。”
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什么。
陆听寒又说:“……不要承诺你没法兑现的东西。但,不论旅途成不成功,我们都会回来的。”
时渊悄悄回了房间。
房间一片漆黑,他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墙上的布谷鸟时钟,桌面摊开的数独游戏,挂衣架上的蓝绿色丝绸。
除此之外,还有他收集的峡谷落叶,平原野花,断崖边一块月牙般的小石头——这是陆听寒和他一起挑出来的。
他有一段很开心很开心的时光。
他也想让陆听寒同样开心。
10分钟后,陆听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躺回床上。
他以为时渊还在睡,没想到时渊一下子滚进了他的怀里。
“……吵醒你了?”陆听寒低声道。
“没有。”时渊伸出手,突然把陆听寒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这是在做什么?”陆听寒猜测,“对我施法?”
“什么施法,这是在摸头。”时渊说,“会让你的心情变好!”
实际上,大概只有他会因为摸头而欢天喜地。
可这一刻,陆听寒确实是笑了。
他低声笑着,胸腔微微震动,一把揽过时渊:“确实很有用。”
时渊满意了,在他怀中问:“我们快到帝国那边了吧?”
“嗯,快到了。”
窗外的雨声淋漓,风声厉嚎,这世界太黑了,唯有狂蛇一样的闪电能短暂撕开它的面纱,其余时刻,至暗无比。上亿点水滴从天而降,寒意从窗户玻璃渗了进来。被窝很暖和,两人挤在一起,体温汇集成一小撮火苗,在这个夜晚静默地燃烧着,永远不熄灭。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晨光点亮了清澈的天空,时渊起身,往窗外看去——
无边无际的、灰色的平原。
与之前不同,这个平原没有枯树和杂草。
被泥土淹没了大半的战争机器,飞行器的残骸,造型怪异的齿轮,残破灰败的旗帜,烂糟糟的、仿佛渗了无数血与灰烬的土壤……
这里是联盟与帝国的交界处。
也是他们的古战场。
时过境迁,再听不到子弹破风、炮弹出膛。钢铁雄心归于泥尘,往昔野望随流云淡去,大风替代英勇的战士们,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