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尚书没有猜错,这个主意确实源自于李佑,而李佑则源自于上辈子记忆。虽然以他的短浅见识,一直参不透“领导批示”四个字的原理,但他很清楚,这是很奥妙的法门,值得让天子学习的。
批示不同于批答。可以管用,也可以不管用;可以想让它管用,也可以不想它他管用;可以是合法的。也可以是不合法的。
而且该管用时。批示对象若没当回事,那就惨了;不该管用时。批示对象却真当回事了,那就更惨。
总而言之,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这种功法再配合有心人制造的“民意”、以及报纸这个平台,在标榜言路畅通不可侵犯的大明朝廷里,算是打破奏疏批答体系另造了一个舆论生态圈,太有利于天子反制群臣了。
只要在位的天子不是蠢货,都会欣然学之的。故而昨日归德长公主听到这个想法后,兴奋地用“天才”来称赞情夫。
胡尚书心里在考虑,别人心里也在琢磨。虽然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代表着礼法程序,须知风起于青萍之末,故而群臣皆不敢疏忽。
从权力伦理角度而言,这“批示”来源于报纸民情,并非那发源自天子内心私欲的手诏,臣属想要抵制和反驳都很不合时宜,法理上也不充分。天子之下都是臣民,没有大臣敢公然说臣不是民,那是造反。如果将呈送在天子眼前的报纸当做另一种形式的上疏,也未尝不可。
事情若只是如此简单就好了,殿中大臣无不是久历宦海的人物,很多人深入考虑的其实是君臣权术博弈方面的问题。
这《明理报》明显是现有体制之外的事物,上面可以说自由得很,什么内容都有,连“艳妇裸尸横陈”这种东西都出现了。那天子拿着报纸做批示,打着民意的幌子,同样也自由得很。
报纸毕竟不是奏章,天子可以想批示就批示,不想批示就不想批示,看重的地方就批示,不关心的地方就无视。在这种局面下,而群臣若要随着天子的批示而动,那么岂不相当于天子在舆论和政务中重新掌握了很大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