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县试告示之外,扬州府衙与江都县衙的战争在民众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蔓延。
这日,李大人的三个师爷忽然一起到堂上诉苦。
崔师爷先道:“近日本县上报复核的刑名重案,全被府衙驳回重审,苦不堪言。”
周杰希也不甘人后的抱怨,“向府库上解夏税时,本县屡受刁难,至今进展缓慢,简直欺人太甚。”
最后庄师爷不紧不慢的禀道:“我县上报的各种申详公文,如同石沉大海,往下不知所措。”
虽然还是不明白罗知府为何屡屡主动启衅,但是对于府尊的心态,李佑已经『洞』悉的十分清楚了。
这个姓罗的,无非就是倚仗府衙之势而已,大概他觉得县衙面对府衙先天不足,受此制约李县尊奈何不了罗府尊,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蹬鼻子上脸的在公务上不断生事罢。
一旦牵涉到公务,那就是府衙对县衙,而不是罗星野对李佑了。两个月前迎接海尚书时,罗知府还有和李佑单挑的心思,可最终被反击到体无完肤惨不忍睹,这才吸取了教训再也不单对单了。
李佑叹道,看来这位府尊大老爷,也有读书人眼高手低、不通俗务的通病,真以为凭借着府衙两个字就可以百试百灵的镇住县衙?府衙和附郭县县衙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罗知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
李大人最喜欢这样的对手了,既然你对府衙压制县衙的下棋规则有信心,那么本官就彻底打掉你的信心!让你知道衙『门』里的规则是怎么玩的。
七月十四日,罗知府正在考虑如何『诱』使考童到府衙报名县试时,却见师爷孔先生愁眉苦脸的来寻他。
“东主,却有一桩不妙事。”孔师爷禀报道:“江都县的上半年规银还没有到,县衙说停了,不给了。”
这年头官府里有名目繁多的陋规,也叫常例银,用二十一世纪说就是灰『色』收入,比如钱粮损耗、办事的好处费、辛苦费之类的。不要小看这部分收入,绝对是衙『门』里从正堂官到胥吏收入的大头。
但是还有个规矩,下级赚的规银,要缴给上级一半,所谓见面分一半。例如按往年惯例,江都县每半年要向府衙送四千两规银,而扬州府也要向巡抚衙『门』送规银。
江都县是扬州府下辖三州七县中人口最多、最富裕的县,经济比重很大,它上『交』的规银占府衙规银的三分之一还多。当然,这些都是公『门』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不会拿出到台面上说的。
罗知府听到江都县停了规银,心里忍不住算了算。府衙每半年从各州县收来规银约莫一万两,再给巡抚衙『门』进贡五千两,自己留用五千两。若没有江都县这四千两,给巡抚上供完后府衙所留用就只剩一千两了
这点银子够干什么使的,招待几次贵宾就没了,而且自己的常例银也要从这里面支取啊…罗知府真的感到很『肉』痛。
或许有人觉得,没钱就别给巡抚衙『门』进贡了,只能说这个提议太有创意了。每半年送五千两银子的府衙忽然不来送钱了,想必凤阳巡抚大人对此一定会很欣慰并印象深刻的。
面对孔师爷的无奈,罗知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送着!”
刚说完规银的事情,礼房小吏却又慌慌张张来告急,“大老爷!有几百个守备司营兵冲进了科场,强行占据不走了,说是要驻扎在此。”
科场当然就是预定的县试考场了。听到这个消息,傻子也猜得出是谁指使的,县衙里那位不是还兼管守备司么?
罗知府闻言大怒道:“荒唐!哪有兵卒驻扎科场的道理!姓李的这是要造反吗!”
如果放任李佑这样倚仗武力霸占住科场,府衙还能从哪里去找有到几千个座位的地方当考场?都知道了没考场谁还来报名?
想至此,罗知府连忙传唤官轿仪仗,他要亲自去科场。不料等了半晌,罗知府也不见长随来请他出行。
他抑住怒气,走出大堂,却见堂前稀稀落落的,除了跟班衙役外,只有两个轿夫和一个举牌杂役——他本该配备了四个轿夫和八个举牌杂役的。而长随正在头顶冒汗的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狗才们竟然如此懈怠!”罗知府大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