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彻底脱力,任由她动作。
那个人肩胛很瘦,触感却很柔软,唐梨枕在背上,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枕着一个糯米团子,又绵又软,将妥帖的温度送到她的怀里。
她就这么背着唐梨,沿着刚刚一路走过来的脚步痕迹,踩着松软的雪地,慢慢在雪山之上一步步挪动着。
脚步明显没有受过任何训练。
一下深,一下浅。
走得跌跌撞撞,艰难无比。
她为什么要救我?唐梨疲惫地低着头,她声音沙哑,血气一股股向外涌:“…你是……”
那个人一顿,猛地回过头来。黑色长发铺着密密的一层雪,长睫上的霜被热气融化,融成细小的水珠:
“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似乎有些失落,小声解释道:“我现在叫楚迟思,我们的科考队就在附近,我背你过去。”
那声音轻而缥缈,裹挟着漫天雪花吹进耳廓里,竟有一种令人怔然的暖意。
距离自己很远,却又很近,仿佛只要唐梨愿意伸出手,她便可以触碰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
楚迟思又问:“你呢?”
她问的是自己的名字,还是自己在这里的理由?唐梨不知道怎么回答,声音被风雪淹没:“我没有名字。”
她倒在楚迟思的肩膀上,困倦地阖了阖眼睛,脖颈间门的狗牌晃动着,晃着细细碎碎的响。
金属映出冷光:【63号】
楚迟思的步伐有点不稳,背着沉沉一个人,还要分一丝呼吸来说话:“唔,你没有名字啊。”
雪花自天际飘落,落在她漆黑的发间门,越积越厚,恍然间门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如月般的白纱。
“我之前也没有姓名,不对,确切的说,我之前只有个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号。”
楚迟思晃了晃头,碎雪被她摇了下来,落在肩膀上,落在唐梨的手背,被温度融化了。
晶莹剔透,小小的水珠。
“名字只不过是…呼,是一个代指个体……怎么还没到…代指个体的‘名称’。人类社会中,一种用来交流的工具。”
楚迟思一晃神,差点没踩到雪坑里,好半天才缓过气,居然又接着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没那么重要的。”
唐梨听着她,忽然笑出声来。
也很想哭。
楚迟思听到她的笑声,眼睛也跟着璀璨起来,声音轻快:“雪山温度过低,你不能睡着,会失温的。”
她又开始唠叨失温的风险等等,脑子里装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知识,唐梨沉默地听着,血液涌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服。
满是斑驳血痕,很难看。
楚迟思说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唐梨好像很久都没出声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有点着急,问道:“我给你讲几个物理公式好不好?很有趣的,你想听多普勒公式,还是电磁波?”
唐梨:“…………”
这都什么和什么东西啊。
楚迟思仰着头,墨发散落开来,露出一小截细腻柔软的脖颈。
淡香从皮肤上一点点渗出来,比细雪要细腻,比草木要清冽,就这样低柔地缠绕在鼻尖。
无比柔软,无比温暖。
唐梨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给我唱首歌吧,什么都可以……”
“当然可以。”楚迟思认真思考了半天,有点犹豫,“不过我只会上半段。”
凌冽的风吹过耳际,却吹不散她的声音,柔柔地牵着她,在雪中种下一朵又一朵的绒花。
“当雪落下时,当月光停在树梢。你身在何处,你又要去往何方?”
那无边无垠的的夜空中,有着漫天的星星,轻忽而急促地闪动着,洒落、洒落,落在她的鼻尖,她微微扬起的睫毛。
耳边能听到清晰的心跳声,那些不知所措的,不知从何而起,无法勾勒的情绪凝成了实体,就这样细密地、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了她。
唐梨拢了拢指节,攥紧那一缕细弱的温度,如同镣铐,亦或是一条环环相扣、紧密勒死的锁链,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雪地踩出大大小小的坑,楚迟思的脚步深深浅浅,她“唱歌”的调子也是歪的。
说到底,楚迟思根本就没有在唱歌,她也不会唱,全是凭借着记忆,一句句念出来的。
那声音正儿八经,像是在读课文:“我将信件折成纸船,许下好多心愿。”
可是唐梨却觉得好好听。
非常,非常好听。
在这片明朗的星空下,她温柔地问着自己。她问,我的纸船啊,你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她问,我的纸船啊,你要去往何方?
唐梨自私地想着,那是只给她一个人唱的歌,唱着月光,唱着纸船,唱着满载而去的心愿。
楚迟思不会后半段,但是她会。
那满是血痕与伤口的声音,那困兽般嘶哑的声音,头一次染上了些许朦胧的泪水,如那月光一般,静静地坠下树梢。
我会奔向你,我会拥抱你。
我不会让你离开。
。
唐梨回到房间门的时候,两个小助手都在这里。派派紧盯着电脑屏幕,一脸的严肃紧张。
“怎么了?”唐梨快步走来,倚在她椅背上,“那边的仪器开始运转了吗?”
派派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紧锣密鼓地操作着。她专注地盯着屏幕,只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奚边岄帮她解释:“这是一次大重启。”
“之前您经历的几次循环,应该都只是第三层纹镜的自动重启,仪器是一直在运转着的,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奚边岄顿了顿,继续说道:
“可能是因为迟思姐的缘故?这一次两台仪器全死机了,导致她们只能清除所有数据,重新构建出一个全新的纹镜来。”
奚边岄指了指屏幕上的几个数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少将你看,世界的【随机数】被调整了。”
唐梨皱眉:“会有什么影响吗?”
“简单来说,随机数的改变,会导致整个世界都发生一定的变化,”奚边岄神色严肃,“但并不清楚影响有多大。”
就像是一场庞大的赌局,当桌面的所有的筹码被收回,所有纸牌归位重启,在新一轮的游戏里面,谁都有可能是庄家。
风险与机遇并存,银也深知这点。
-
随着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唐梨皱眉硬生生忍了下去,等到刺耳的噪音散去,她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个熟悉的唐家书房,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了重置时会在身前唠叨婚约的唐家父母npc。
书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唐梨正凝神观察着周围环境,耳畔忽地响起个熟悉的声音:“nm9034,欢迎回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系统】的声音。
而不是阴魂不散的银。
“上次循环的下半截,管理员忽然说要亲自协助你,然后就把我给赶走了。”
系统懒洋洋地敲着键盘,“所以,上次循环怎么结束的啊?又被我们攻略对象1号给刀了?”
唐梨懒洋洋地问:“管理员没有和你说吗?”
“她什么都不和我们说的,”系统撇撇嘴,略有些不满,“这次也是,只说了让我来‘辅助’你,然后就直接离开了。”
唐梨莫名松了口气:“是吗?”
系统抱怨说:“就是啊,也不解释一下为什么好好的两台…咳,好好的镜子世界崩溃死机了,真是烦人。”
唐梨附和着说:“是啊,都不解释的。”
看来迟思还是撑了下来,而银为了继续消磨她的意志,明明知道nm9034是“唐梨少将”的伪装身份,却决定将计就计,和前三次一样利用自己。
一场全部亮明底牌的赌局,真是有趣。
“所以,这次循环有什么不同吗?”唐梨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的书房,“父母npc呢?”
系统说:“你先四处走走,看能不能触发什么npc,我去调取一下背景文件。”
唐梨微微颔首,她沿着楼梯向下走去,恰好见到父母npc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唐啊,怎么忽然下来了?”唐母把她喊了过去,“来,坐坐坐。”
唐梨挂出个职业性微笑,坐在了沙发里,她稍微向后仰去,拢了拢五指。
“小唐你啊,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考虑一下继承唐家,还有你的终身大事了。”
只见唐母从包里拿出了几份文件,笑着递给了她:“别怪妈妈自作主张,给你安排了几个相亲。”
两个从未在之前循环出现,无比陌生的字眼重重砸下,唐梨瞬间门意识到了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连忙向‘父母’追问道:“为什么要相亲,我不是和楚迟思有婚约吗?”
话音刚落,父母npc反而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唐母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也不看看mirare-in市值有多少,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
唐梨顿时愣住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就和自己在第一次循环所做的那样,重新打听起所谓的【故事背景】来。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大重启当真是全部洗牌,将原本的走向彻底扭转了。
楚迟思根本没有初恋女友,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作为mirare-in神秘低调的创始人,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也没有任何的花边新闻。
占据市中心黄金位置的三栋大楼,此时此刻只剩了一栋,伫立在原本c栋的位置上。
而原本a栋和b栋的位置,现在还是一片小花园的模样,有碎石小径和白色凉亭让游客休息。
就连重置时间门,也向前推了三天。
唐梨看着面前的mirare-in大楼,还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就好像明明真实存在于眼前的东西,一下子便消失了。
大楼只剩下一栋,之前三层的展览区与四层的大型展馆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既然时间门向前推了,那么一些在以往循环中必定会发生的事情,或许能被自己所阻止。
譬如,被楚迟思冻在冰柜中,千方百计也要死死藏住的那一具尸体,【攻略对象2号】。
唐梨娴熟地找到mirare-in的员工通道,她敲了敲系统,吩咐说:“速度开锁,小心我揍你。”
系统嘀嘀咕咕:“你再这么命令我,我就撂摊子不干了。”
唐梨笑了笑:“亲,帮忙开锁。”
那声音腻腻的,隐着丝讽刺意味,吓得系统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算了,你还是凶一点好了。”
唐梨耸耸肩,闪身便溜了进去。
这天恰好是星期六,mirare-in里面空无一人,尽管构造改变了不少,但唐梨还是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间门神秘的办公室。
在进入纹镜之前,派派曾与唐梨说过:“那间门办公室是5号区域的正中心,这里的数据永远不可能被读取。”
这就是楚迟思选这里藏匿尸体的原因,她在躲避管理员的视线,她在躲避程序的追踪。
门牌这次没有被涂黑,上面齐齐整整写着【co1】三个字符。
唐梨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些许声音,嘟嘟囔囔的,像是在抱怨什么:
“公式明明没错,为什么实验数据就是对不上?太奇怪了,这不符合常理。”
这声音唐梨再熟悉不过,但比起自己记忆中来说,好像……稚嫩了许多?
唐梨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果断地打开了房门,也同时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茫然地向自己望过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微微瞪大,黑色长发被绑成个小团子,晃晃悠悠地垂在脑后。
耳畔响起了声音:“叮咚,攻略对象2号已解锁,是否立刻查看?”
攻略对象2号:
姓名:楚迟思(小楚)
年龄:17
身份:【待解锁】
喜欢的东西:【待解锁】
讨厌的东西:【待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