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凤九落寞地坐在头,领悟人生。(爪讥屋
昨夜幸得苏陌叶出手将她劈晕,以至她能同青殿和煦地共处一条小画舫。听说青殿绕着她转悠大半夜果,挨着晨间锦鸡初鸣,方恹恹地钻进自个儿的卧舱休整了。凤九一喜,一忧。喜的是,今日不用同青殿打照面真是甚好甚好,忧的是,夜间莫非还让苏陌叶劈自己一劈?纵然苏陌叶好手法,她囫囵晕,次日却不了头晕颈子痛,长此以往,实非良计。
一旁服侍的忠仆茶茶瞧着沉思的凤九,亦有一喜并一忧。喜的是,近时殿下圣眷日隆,昨夜圣意还亲裁息泽大人闲时多陪一陪殿下,殿下总算要苦尽甘来了。忧的是,息泽大人昨日夜间却并未遵照圣意前来同殿下做伴,莫非是自己留给大人的门留得太小了?
那么,今夜或者干脆不要关门,只搭个帘子?但江上风寒,倘殿下过了寒气……
主仆二人各自纠结,却听得外头一声传报,说青殿它入眠了半个时辰,估摸殿下该起了,惦念着同殿下共进早膳,强撑着精神亦醒了,此时正在外头盘踞候着。
凤九心中叹一声这劳什子阴魂不散的青殿,脸上却一派担忧关怀状:“才睡了半个时辰怎够,它折腾了,定然没精神,正该多睡睡,你们哄着它去睡罢,它若身子累垮了,到头来也是我这个做姊姊的伤心。”
茶茶有些惊讶道:“算来已有两日不见青殿,若是往常殿下定然招青殿作陪的,便是青殿躺着盘在殿下脚边睡一睡也好,今日怎么……”
凤九心中一咯噔。
茶茶却突然住口,脸上腾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红晕,半晌,满面羞涩地道:“难道……难道殿下今日是要去找息泽大人,才不便素来为心疼的青殿打扰吗?”
拳头一握,满面红光地道:“息泽大人是殿下的夫君,若是息泽大人同青殿相比,自然……自然要不同些。”
又想起什么,满面惭愧地道:“殿下可是立时便去息泽大人房中陪他用早膳?啊,这等事自然是片刻不能等的,茶茶愚鲁,不仅现在才觉出殿下的用意,还问出这等糊涂话。殿下放心,茶茶立刻便去息泽大人处通传一声!”
话罢兔子一样跑了。
凤九半个“不”字方出口,茶茶已消失得影踪。
凤九呆了一阵,默默言地将抬起来预备阻拦的手收了回去。
也罢,两害相权取其轻,今日一整天是折在青殿手上还是折在息泽神君手上,用脚指头想,她也该选息泽。
当年她姑姑在一条小巴蛇手里头吃了个闷亏,她此时觉得,她迟早也要断送在这个阴魂不散的青殿手里头。他们青丘果然同蛇这个东西八字不合。
因在船上,分给息泽神君的这间房也并不宽敞,一道寒鸦戏水的屏风将前后隔开,凤九磨蹭着推门而入时,瞧见橘诺嫦棣二人围坐在一张红木四方桌前,正斯斯文文地饮粥。息泽则坐在几步远的一个香几跟前,调弄一个香炉。
她进门闹出的动静挺大,息泽却连头也没抬,嫦棣弯起嘴角,看笑话一样看着她,橘诺仍然斯斯文文地饮粥。
凤九挑了挑眉,即便橘诺有病,息泽需时时照看,但也该息泽前往橘诺的住所探看,这一双姊妹行事倒是半点不避嫌,竟比她还潇洒,她由衷钦佩。
嫦棣瞧息泽没有理睬凤九的打算,一片得意,料定她此番尴尬,定然待不住半刻,心中十分顺畅,脸上笑意深。
但不过一瞬,笑就僵在了脸上。
嫦棣着实低估了凤九的脸皮,她原本底子就不错,梵音谷中时,又亲得东华帝君耳濡目染的,现如今一副厚脸皮虽谈不上刀剑不侵,应付此种境况却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但见她旁若人自寻了桌椅,旁若人自上了膳食,而后,她们饮着淡粥,没滋没味,一勺一勺复一勺,而她在一旁百禁忌大朵颐,看她的样子,吃得十分开心。
嫦棣不解,阿兰若这么亦步亦趋地缠着息泽,应是对息泽神君十分有情,一大早却遭息泽如此冷落,她的委屈呢?她的不甘呢?她的怨愤呢?她的伤情呢?不过,阿兰若一向会演戏,说不定只是强颜欢笑,若是这般,便由她来激她一激。
嫦棣计较完毕,冷笑一声:“听说阿兰若姊姊此来是陪息泽大人共用早膳的,既然姊姊膳已用毕,还是先行离开罢,莫妨碍了息泽大人同橘诺姊姊诊病。”
凤九从袖子里取出本册:“妨,你们诊你们的,我随意翻翻闲,莫太生分客气,怕妨碍到我。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美德,就是大度。”
嫦棣顶着一头青筋:“没脸没羞,谁怕妨碍到你!”被橘诺轻咳一声打断,道:“休得礼。”转向凤九道,“妹妹恐不晓得,近日姊姊精神头轻,若是寻常日妹妹来探视,姊姊自然喜不自胜,但近日屋子里人一多便……”
话是对着凤九说,目光却有意意地望向息泽。
凤九殷切关心道:“正是,姊姊既是这种病症,看来需赶紧回房躺着好好修养才是正经,姊姊的卧间离此处像是不近,等等我找两个宫婢好好护送姊姊回去。”话间便要起身。
橘诺愣住,嫦棣恨得咬牙,向着息泽道:“你看她……”
凤九谦虚道:“妹妹可是要夸赞姊姊我想得周到,唉,妹妹就是这样客气,这样懂礼。”
嫦棣未出口的狠话噎在肚子里,说,此时倒显得自己不懂礼了,不说,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心思一转,伸手便扶住近旁的橘诺,惊慌状道:“橘诺姊姊,你怎么了?”一双姊妹心有灵犀,就见橘诺抬手扶额:“突然觉着头晕……”双簧唱得极好。
这种,叫作同情戏,演来专为博同情的。凤九一眼就看出来,因为,她小时候一惹祸,便爱演这种戏,从小到大不晓得演了多少本。她在心中哀叹橘诺嫦棣的演技之差,但就是这么一副演技,竟还真劳动息泽神君搁下香炉走了几步,将橘诺扶了一扶,手还搭上她的脉,目光似乎还有意意地扫过她的腹部。
这件事有些难办,看阿兰若这个便宜夫君的模样,的确着紧橘诺,想必诊不诊得出个什么,这位息泽神君都要亲自下逐客令了。凤九心中大叹:
苍天啊,倘青殿已睡着了她自然不必赖在此处,但倘它没有睡着,她一旦走出这个门,仆从们必定善解人意地簇拥她去同青殿游玩一番……她头冒冷汗,或者此时自己装个晕,还可以继续在息泽房中赖上一赖?
凤九没有晕成,因忠仆茶茶及时叩门而入。( 无弹窗广告)茶茶自以为凤九爱青殿切,青殿什么时候有个什么情状都要及时通传给她,于是附耳传给了凤九一个话:“青殿已安睡了,歇得很熟,殿下不必担心。”
同橘诺诊脉的息泽神君果然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向凤九道:“你……”
你字还没有落地,凤九已眉开眼笑地跳起来:“瞧我这个记性,忘了今早约了陌少吹河风,你们吹不得河风,好好在房中安歇着,告辞告辞,有空再来叨扰。”出了门还探进一个头,笑容可掬地朝橘诺点头,真诚道:“姊姊保重,有病就要治,就要按时喝药,争取早日康复。”橘诺的脸刹那青了。
息泽顿了良久,转向嫦棣,将方才对着凤九没说完的那句话补充完:“你帮我把门口那包药粉拿过来。”
船虽大,但寻苏陌叶,不过两处,要么他的卧处,要么船头。
凤九在船头寻着苏陌叶时,入眼处一个红泥火炉,一套夺得千峰翠色的青瓷茶器,陌少正提壶倒茶入茶海,瞧着她似笑非笑:“春眠觉味,闲倚栏杆吃苦茶。姑娘匆匆而来,可要苏某分茶一杯?”
凤九总算明白为何八荒四海奉陌少是个纨绔,如此形态,可不就是个纨绔?亏得她修行稳固,只是眼皮略跳了跳,换个寻常女子,如此翩翩公子临风煮茶款款相邀,岂能把持得住?
同是好茶之人,显见得东华帝君与苏陌叶就十分不同。若是帝君烹茶,做派形容自然与他一般雅致,话却不会说得陌少这样有意趣,帝君一般就三个字:“喝不喝?”
凤九轻声一笑。
顷刻又有些茫然,东华帝君,近时其实已很少想起他。那时自己忙着去盗频婆果,果子入手便掉进了这个世界,不晓得帝君同姬蘅的后续。或许二人心结尽解,已双宿双飞,正如姬蘅所说,漫漫仙途,他们今后定会长长久久。
凤九呵气暖手。虽然偶尔仍会想起帝君一些点滴,但这是同自己连在一起的一段过往,也须刻意去忘怀,今后东华帝君这四个字,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四个字罢了。
苏陌叶递过来一个蒲团邀她入座:“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勾起了你什么伤怀事?”
凤九一愣:“我年纪小小,能有什么事好伤怀。”忍了忍,没有忍住,皱眉问苏陌叶,“方才那席邀茶的话,你从前也对阿兰若那么说吗?”